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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我手已快沾身,他还未躲,以为敌人万难逃生。不料他那气功竟如此超群,我用的力越猛,吃的亏越大,手抓到他身上,只觉微微一软,便似有万斤潜力,其坚如钢,反震出来。当时只听喀嚓一两声,心腹当的一震,指掌骨节齐断,奇痛彻骨,心中慌乱,知道不好,连忙倒地,熬着大痛,妄想把气缓匀,哪里能够?同时脏腑已受极重震伤,至多还能活到明日午前。你看我说这一席话,通体是汗,中气已塌,接不上来。这药只暂为定痛止血,哪能望好呢?此去西天目,尚有两日途程。

  我一走长路,死得更快。我夫妻甚是恩爱,去年新生一个男孩,我死之后,不论你们被人赶走也未,务望持我一物为记,交与内人。等我儿一交三岁,便由她姊妹同求老头子收到门下,从小练起,等有了根底,再遍访能人为师,学会惊人本领,去至北天山找这姓狄的仇人报仇。再说今天的事,老头子表面上忠厚,内里好猾取巧,阴毒险狠更胜于我。他如真打不过人家,让了地方,必有一些交代的话。他妻已然有孕,所藏财宝决不舍弃,不是事后运往西天目,也有一个后手,你操心算是多余。最好只取你二人自己的银钱衣物,少管他事为妙。不信,你就试试。我这人沟死沟埋,路死路葬。老头子占得上风自是幸事,否则听天由命,只把拜托你二位的话办到,别的就不用管了。”

  尤、曹二人闻悉乃师许多阴事,把近两年一切的疑团打破,心想师父为人如此阴刁,在虔心随他多年,所得仍是平常。曹豹还不怎样,尤嘉已自心生内叛,不由稍变前念,更想假作防范,浑水捞鱼,应道:“师弟放心,你说的话,我必照办。但是今日大敌当前,胜负难知,总是多留点心的好。拼着师父见怪,也须往后洞料理一下。你且在此少停,我和曹师弟去去就来。”

  说罢,同了曹豹走去。马连见他目光乱转,知道离间之计已成,望着二人背影狞笑了两声,又看了看两只断手,把心一横,咬牙切齿,猛伸四肢,奋力一振,便自气绝身死不提。

  尤、曹二人赶入后洞,将乃师钱应泰平日藏贮财宝的石库打开一看,仍有数百两散碎银子,此外空无所有,才知马连所料不差。方欲走出,一眼瞥见石壁上满是大小裂纹。内中一个像只人手,裂口比较光平。猛然触机,忙命曹豹到隔室取块布来包这几百两银子。

  曹豹心粗,立即走出。尤嘉将身藏弩箭取了一技,用箭尖插入石隙轻轻一拨,果是活口。试再一挑起,掌大一块石头应手而落,内陷一个小洞,看出人工所为,越猜此中有物。伸手入内一探,洞深约有二尺,大约尺半,只摸着一圆东西,顺手取出一看,乃是一个三寸方圆的红木小盒,分两颇轻,封闭严紧,制作尤为精巧,不及开看,连忙揣入怀里。刚将石块安好,曹豹惊慌着走来说道:“马师兄死了,正赶俞师兄回来,说师父和那厮打了好一会。适才那厮却吃了师父一下重的,看去还能支持,手法已慢。早晚恐怕还是师父占上风呢。”

  尤嘉闻言,心中一惊,便问曹豹对俞正说什么也未。曹豹道:“我因听师父要赢,恐少时招怪,只说你在洞里找药呢。师父东西想已运往外家,这点点银子要它何用?俞师兄就要进来,还不快走出去!”

  尤嘉心中一慌,也忘了放下怀中之物,忙即一同走出,将库门照旧推好。忽然想起盗宝之事,打算二次人内,将小盒放回原处。俞正匆匆进来,喊道:“人都死了,要药何用?还不出去,在此则甚?”

  尤嘉知他嘴坏,不敢当面放回,只得担忧走出。到了前屋,见马连笔直僵卧,瞪眼咬牙,死状狞厉。正商量如何处置,忽听钱应泰在门外喝道:“我已甘拜下风,此地暂借他们住上三年两载。所有我们置办的衣物用具,已托来人代为保存,省得带走累赘。谁在里面,都给我出来,一同上路。”

  尤嘉闻言,惊喜交集,忙答道:“马师弟多亏狄朋友今日给他送了终了。”

  钱应泰大喝道:“别的东西,好托朋友保管照料,莫非死人也留在这里么、你们不会把他用被裹起背出来,说这闲话则甚?”

  三人知道大势已去,师父必是吃了大亏,被逼无奈出此下策,哪敢多留,自找无趣。

  好在平日除钱应泰外,余人俱住外楼,没多耽搁,一人用被包裹,余二人便去各房内搜了些散碎银子,由尤嘉抱了马连尸首一同走出。一看场上,除申林、狄遁外,还多了一个老头、一个四五岁光景的小孩,也不知是敌是友。钱应泰正和新来老头说话,四外指点,外表仿佛行所无事,若不介意,实则面容惨自,在在显出神态勉强,极不自然。尤嘉当然不愿示弱,首先抢步上前说道:“徒弟们谨遵师命……”

  底下想说几句将来找后场的门面话,未及出口,钱应泰已接口指着老头,对三人说道:“这位是乾坤八掌地行仙,陶老英雄陶元曜,上前见过礼来。”

  三人见礼通名之后,钱应泰便向陶、狄二人拱手说道:“今日多承二兄相让,但这蜗居虽小,颇费小弟一番心力,内中零碎东西甚多,暂时不及携带。好在向人借房,自有俗例,怎交怎还。务望二兄与房客代小弟好好保存。异日归来,原物见赐,便足感盛情了。”

  狄遁笑嘻嘻道:“地主原本姓申,足下却说是添盖布置,费却不少心力。适才也曾言明,请你拆去,仍还姓申的原样,足下又嫌麻烦。陶老英雄我不知道,小弟游罢江南便要北归,足下再来,又不说个准年月日时,哪能在此久候?我看房是申姓所租,我却是居间人。有道是无中不成约。小弟家住北天山上穿云顶,如不嫌远,到了足下索房之时,在驾一游,先寻我这中人,由我相陪足下到此,令申姓交房,免得陶老前辈世外之人,为此无谓之事劳神。你道如何?”

  钱应泰明知这两人哪个也奈何不了,开脱一个最厉害的,异日报仇或较容易,闻言正合心意,冷笑一声答道:“今日若非陶老英雄光临,足下这个居间人作得成否,尚难说呢!并非姓钱的怕事,既然足下愿意独任其难,至多三二年的光景,我必亲往北天山拜访便了。后会有期,行再相见,我师徒走了。”

  说罢,带了一干徒党扬长而去。

  这事远因,也由马连用美人计而起。钱应泰老来娶妻,甚是宠爱,因嫌故居离西天目较远,欲在西天目附近山中寻一风景清幽之所建一别业,以便常与少妻相见,以娱晚年,派众门徒四处寻找,久无合意之所。这日尤、曹二人又出相地,无心中找到这所崖洞,地名千松岩。申林奉乃师萧隐君之命,就崖洞外盖了几间草庐,奉母隐居。如若在家,见面言明,也可无事,偏生申林同了老母往朝普陀,一去月余未归。因所居四外山高水险,人迹不到,又无什么值钱重要物件,仅将一些零星用具放入洞中,用石封闭而去。

  尤、曹二人见那里山清水秀,风物佳美,忙喊乃师来看,先还不知主人深浅,未肯造次,后命门徒连守多日,不见人回,又发现洞内藏有不少破旧书籍,以为是个隐居山中读书的寒士,定是出门谋干功名,所以不见回转。去过几次,越看越中意,又经门人怂恿,决计迁入,满拟主人回来,好歹俱有法应付。

  谁知刚把杂物归置,打扫清洁,率了十几个亲信门徒迁移过去,住了几天,正商量起盖屋字,申林母子忽然回转。申林遥观有异,独往一探,见洞被多人占据,草庐已然撤毁,又惊又怒,当时恐惊老母,没有则声,竟自踅回,将母送到朋友家暂住,重往理论。本就一肚子没好气,头一个遇到的又是曹豹,几句话一说僵,动起手来。好汉终打不过人多,何况俱是能手?末了为尤嘉所败。尚幸道出乃师名号,未遭毒手,却也受辱而去。钱应泰因两下已然破脸,无法好说,又听说是江南大侠萧隐君的门下,先颇担心,后来申林两次寻师未遇,约来的人还未和正主交手便自打败,这次又说必请师父前来,钱应泰见他无什么惊人本领,误以为是假借名头,便没在意。

  当日又值三六九传授门人武功之期,只曹豹一人循例值门,余者俱在后洞互相过手练习。恰值申林遍寻萧隐君不见,无意中路遇乃师生平惟一畏友,新疆北天山飞侠狄梁公之侄狄遁,闻悉此事,大是不平,立同申林来到千松岩寒花蟑找场,索回故居,正遇曹豹。狄遁幼从狄梁公父子多年,已具剑侠本领,不屑与他计较,只略显了点身手,用内家气功踏碎罡煞桩。原想对方知难而退,引出正主,善让了事,谁知俞、马等人不知进退,马连更是阴毒,妄想辣手伤人。狄遁早看出他不是善类,又见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下此毒手,平日积恶可知。有心除他,不动声色,便就来势略用真力,将他两手指掌骨撞断,脏腑震伤而死。

  钱应泰后洞闻报,说有人踏碎木桩,知来劲敌,心中大惊,连忙赶出,见众门徒围住一人,追逐乱转,暗器连珠般乱发,却是沾身不得,喊声“不好”,忙从场中纵起时,狄遁也自见他走出,一看步法,知是正主,也纵起身去。两下对面,狄遁说了姓名来意,因马连这一暗算,把他师徒都看作了大恶匪徒,改了初意,话颇挖苦,似说他不该倚多为胜,仗势欺人。钱应泰早望见马连受了重伤,知道今日之事不能善了,但还没想到狄遁与天山飞侠狄梁公父子是一家,冷笑一声答道:“我当初到此,原因空无居人,又是两间破草棚,连候月余。荒山之内有什么地主?不见人来,就此建房迁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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