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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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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春在侧闻言暗忖:大漠庄所得壁问图解内,有一节正是少阳神功,练成之后寒暑不侵,并还有许多益处。听李六伯和李家两弟兄以及四明所说,过了新年赶紧练好图解,到时,还有天山之行,也许指的就是这件事。如若双方都为的是这件事,要单是对人,好在双方交情甚深,决不致生什枝节。偏生诸位师伯叔说的是往天山一个奇寒之地,探取雪窖中的宝物灵药。既是东西,当然只得一份。 五老晴传图解,原欲令己效劳,李六伯和陆五师伯别时,曾请转告老山主,为自己在后山另辟静室,独自用功。听他前后口气,分明意在慎秘,不令人知。要是两不相谋,各行其是,一面是前辈仙侠,并曾受过人家期重传授,早有成约,于理不应背信食言,于势也所不敢。一面是授业恩师和诸师伯叔,断无帮助外人争夺之理。自己到时夹在当中,岂不为难?师父和五师伯如若盘问,也可据实禀说,如由自己提头报知,受人之托,无故宣扬,未免不合,师父和五师伯偏是只字不问,如留待将来再说,那时事已发动,师父岂不见怪?到底是早说好晚说好呢?正在寻思,打不起好主意,马玄子忽然笑问道:“你这小娃,只想心事作什?” 柳春还未及答,淳于芳接口笑道:“柳贤侄,你虽比我们晚一辈,但这里全山老幼上下情如家人骨肉,除在山堂办什正事,或是奉令出外,那是言出法随,规矩和尊卑之分均甚严肃,平日相处均无什拘束。你有什事只管说出,不必存在心中为难的。” 柳春一想,身在师门,无论如何不应遇事隐秘,何况双方情如一家,断无为此宝物,互相生心争夺,不通商量之理,李六伯又只示意,并未明说不许告知师长,但盼是另一件事,免得到时为难。如是一事,就将来对方见怪,也有话说,仍以明言为是。念头一转,立即起身,方答道:“弟子日前奉五师伯之命,往大漠庄谒见五老大公,蒙其优遇,留住二日。中间经过,本欲向恩师各位师伯叔禀明,因值除夕清宴,诸位师长言笑方欢,未敢妄自插口,故此踌躇,并非有什心事。” 话未说完,陆萍首先接口道:“你大漠庄的经过我已得知,少时自会代你详告诸师伯叔。还有这里尽管全山老幼情如父子兄弟,但因人多,本领不一,各自的禀赋福缘门径传授均不一样,尤其你们这一辈,不特各用各功,不许私相授受,此间往来高人甚多,后辈门人时有遇合,便自己偶然得到高明传授,也尽可以秘而不宣,只管自加勤习。当师长的固不会不知道,就是不知,只不在二十九条山规之内,决不见怪。天已不早,有二位老前辈到来,便是开山盛典,无暇长谈,你不消说了。” 周谦、淳于芳也同声笑说:“听五师伯之言,你已蒙五老垂青。此行不虚,必有所得,那是你个人缘法,过了新年各自用功勤习好了。” 柳春闻言心虽一定,仍觉所怀尚不止此,方要再说天山之约。陆萍忽把面色微微一沉,说道:“你不是想说四明日后要来找你吗?五老仙机妙算,逆知未来,他说的话,我们无不信从。为时尚早,你只顾用功要紧,不要到时不能胜任就好了。我们俱不喜说空话,凡事先说作什?” 柳春只得连声应是,退立一旁。淳于荻见陆萍说时,暗向柳春使一眼色,随笑道:“陆矮子,人家老实忠厚,好心向你报知此行经过,你打人头子作什?我知你又要闹什花样呢。” 陆萍装没听见,头偏一旁,向着马玄子,意思想拿话岔开。淳于荻看出他适才余气未消,刚走近前,手指陆萍喊了两声“矮子”,待要引他说笑。忽听破空之声由远而近自前山飞来,势绝迅速。众人闻声齐向窗前仰望,只见白云晴日之下,有一青一白两点寒光,飞得极高,流星过渡般往后山一面飞去,神速已极,刚一望见,便自上空驶过。陆萍笑道:“这两位前辈高人到来,一会便开山堂。柳春初来,好些都不知道,我先领他到堂前见识见识,指点一下地方和礼节吧。” 说罢,便令柳春一同走出,始终未和淳于荻答话。柳春随出,闻得淳于荻骂道:“这矮子不识好人,真惹人生气!新年新岁偏要装腔,我看你赌气赌到几时!” 陆萍闻言只微微一笑,头也未回,便同往山堂走去。 那爆竹之声,本从昨晚人山便听响起,柳春因随众人饮宴,未做理会,及至走到路上一听,远近齐喧,密如贯珠,四山皆起回应,到处悬灯扎彩。环湖一带人家颇多,这些居人,不是周家的门人亲族,便是后山那些遗老义士家属宾从,无一外人。家家不设垣墙,香案供品全都设在门外,有的红蜡尚燃,盆中兽炭犹有余温。每一打稻场上,都有一些穿着整齐新衣的儿童,在朝阳光之下做那种种游戏,如放炮仗、踢毽子之类,儿童多的几处,还有拿着各种小兵器在比武的。 屋门都是一家未闭,有的里面还响着锣鼓,吹着笙萧管笛。湖边银也似白的积雪地上,来往的人,不论男女老少,一律新装吉服,一个个神和貌舒,行止从容,喜气洋溢,自然流露,点缀得新年风光十分浓厚鲜妍。又当快雪新晴,云白天青,地绝尘氛,微风不扬,一眼看过去,连远近的山林湖沼,全是一派新濯濯的气象,似这等熙熙皞皞、物阜民康而风景又复清丽的桃源乐上,休说绝漠穷荒,便是太平盛世,物产丰饶的省份,也未必能够找到。柳春生自商农之家,识得此中甘苦,好生惊羡,暗忖:想不到塔平湖竟是世外桃源,地方又是这大,看情景,未开辟的土地还多,日后我定设法向恩师师祖求说,把我父母全家也搬了来,既可日常侍奉略尽子职,并可免受官差恶气,使二老晚年过些安乐岁月,岂非绝妙?边想边走,不觉走上半山。 再朝前一看,山上楼台亭谢,林木甚多,外观均颇古朴,不似大漠庄那等华丽,但是噔道透迤,山径回环,雪后林木萧森,弥望琼玉,加以本山地暖,湖水不冰。山上下原有二三百株梅花,均非丛林,疏落落三五十为群,散植全山,有的千枝万蕊,繁花如霞,有的老干铁蟠,虬枝玉秀,花大如杯,别饶冷艳,有的古态拗樱,幽柯密茂,雪积冰凝,若耸琼瑶,上面却缀以疏花稀蕊,清韵独标,自然高雅,端的清奇古丽,各具胜场,使人逐步留连,目不暇给。可是鞭炮锣鼓之声先还听到,山上山后颇有应和,这时半山以上一点声音俱无,朝阳笼罩全山之下,现出当中一条宽约两丈七八的石阶梯,约有八九十级。 上完石级,先是一片大约十亩的平地,当中石路宽约五丈,两旁松柏森森对列,大均两抱以上,已被冰雪布满树上,各悬大红纱灯。下面每隔两三株树,有一昨晚所见铁制火架,架后不远,各有一堆整齐如一的松柴,过去便是山堂。大雪之后,全山皆被雪封,独由山脚石级起直达山堂,连那堂前大片平地均经打扫干净,点雪皆无。沿途遇见二三十个着白皮短衣裤的汉子,各持钩竿火钳铁筐竹钳之类,三两人一起,由上面直走下来,见了陆、柳二人,分别拱手为礼。 陆萍唤住一人问道:“你们怎这时才把事做完?” 那人垂手答道:“这是老山主的体恤,知道除夕谁家都有点私事,我们这一拨,轮值延旭、日月两山堂的,尤其事多,时候也占得最久。恰巧这次开山大礼改后了两三个时辰,昨晚传令,吩咐我们只在辰初以前,将应办的事办完就行,可和同伴通融替换,无须和上回一样全守通宵,事情完了还不能走。因此我们准知天亮再来决误不了,只留下几个人掌管灯火,余者全都回家过年,天亮方始重来。如今事情刚完,日月堂应班的诸位也都到齐,各执各事,静候老山主祭主开山了,陆萍含笑点头,别了那人又往上走,过完石路,直到堂前立定。柳春见全山到处林木萧森,独堂前这片平地,除却当中石路,两行松柏以外,两边树后全是一平如砥的空地。 那堂乃是九开间的一座大广厅,气势十分庄严雄伟。当中正门尤为高大,正面有一块极大的匾,上写“周氏屡代奉祀宗祠” 八个大篆字,两旁廓柱上悬有一副木刻长联,上联是“春祀秋尝,霜露有怀常怵惕”,下联是“近宗远祖,英灵如在实凭依”。柳春从小读过几年书,聪明灵悟,后随周谦习武,又是文武兼授,学业更进,肚于颇有点墨水,看完联匾以后,暗忖:此是师祖家祠,如何作为开山大典之用?这匾按说只“周氏宗祠”四字已足,何消用八个字,如因门大宽大,四字匾短,势子较孤,欲求壮观,至多也只用六个字,并且应用“历代”,不应用“屡” 字,“奉祀”二字用在这匾上更似不合,闻说老师祖文武全才,而师父和周大师伯弟兄二人的学问也非平常,何况此间隐居的通人甚多,如何这等重要所在,会有这等欠通的匾额?联语虽还不差,但是下联如把“近宗远祖”改为“左昭右穆”,岂不更典雅现成些?自己一个年幼无知浅学寡识的人,尚能看出它的不稳妥处,难道这两辈文武兼备的师长和这多位英侠高人会见不到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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