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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孙孝和他二人最好,当日早起,原是听了乃姊孙云驾说两小身边藏有法宝,又有敌人要来侵犯的卦象,因昨日姑母说,姑父吩咐不是奉命的后辈不许出庄,心中不快,闻言觉着园中待敌一样可以出手,难得两小弟兄身有异宝防身,更可无虑,特意去往小灵湘馆,因话及话,代两小弟兄说情同往庄外,因不知所带是何法宝,几次探询。两小原极灵巧,先恐传到祖母耳边,借宝的人受罚,始而一味装呆,答非所间,故作不解,如无其事,后来听出孙孝口风,已知此事,双方名份虽有尊卑,因都童心,常在一起,形迹脱略已惯,知他急于得悉底细,仍是不肯实说,直到妖云来侵,估量快要出手,方始尽情说出,表面口角争论,实则全是故意如此说法。

  孙孝行事虽较持重,本心也巴不得杀伤几个妖人才痛快,一听两小所带法宝竟有太乙金鳞舟在内,有此一宝,不特可以防身,便飞出灵蛛网外给来敌一个厉害也能办到,好生心喜,立即忍俊改口道:“你两个既肯听话,少时如该动手,我四人一路如何?”

  孙环道:“我们四人一路,那么柳春呢?”

  李晃道:“那个无妨。本来护身灵符我们有两道已够,并还许一道都用不着,把我这一道给他带上,再指明地道入口,万无一失,如用不着,便送与他,日后备个缓急也好。”

  孙孝兄妹称善点头。柳春先觉四小年岁都在十四五之间,一听孙孝竟比李氏兄弟大十多岁,猛想五老俱是矮身量,照此看法,连二李弟兄也不一定便是幼童了,心方惊奇寻思,忽听李晃赠他护身神符,心料全庄俱是高人,又有仙云笼罩,看五老和孙孝四小从容暇豫之状,寒沙邪法决难侵入,留下此符,日后大有用处,不禁喜出望外,连忙拜谢接过。孙孝四小俱喜柳春谦恭知礼,李晃笑道:“柳世哥,你我平辈,年纪又比我大,何必如此谦恭呢?”

  孙环道:“我们只顾说笑,也不想想人家什时起身的,自到我庄,连茶都没吃一杯呢。”

  话未说完,李晃忽道:“我还忘了这事呢,真个糊涂!”

  口说着话,声随人起,双足微点,便往左侧小灵湘馆圆门中飞去。柳春正和孙孝兄妹分说:“路上已然用过于粮肉巴,并不饥渴。”

  几句话的工夫,李晃已自飞回,手里提着一个形式精巧竹丝编就的浅底长方大竹篮,内里装着半篮甜咸包子,半篮糖果蜜饯,笑对柳春道:“我们许有点事,暂时无暇安顿你了。这都是年下吃的东西,将就先吃一点搪搪饥,事完再另款待你吧,茶一会就来了。”

  柳春委实也觉腹饥,连忙称谢接过,见篮中食品样数甚多,不下十七八种,除包子每种是五六个外,余下最多的不过三个,不用说吃,那式样之精细小巧,有好多直未见过,看去先就爱人,先拿了一个包子一尝,觉着味美无比,连声夸好。李晃把食篮交过以后,便随孙孝、李旸,一同目不转瞬注定空中。只孙环一人在旁看柳春吃,听他夸好,笑道:

  “这包子还是新近塔平湖那位女易牙教的,只是她面发得好,又用的是自流井的好盐,虽也好吃,还不怎样。那甜的样子最多,有二十四种,篮里才得三样,还是寻常的。你手拿的这个,年下做得最多,那是用自种的黑芝麻先用文火炒过,磨成细粉,外加蜜酿过的生板油,和各种瓜糖果脯捣融为泥,这样作馅本不足奇,讲究是要甜而不腻,融而不流,馅子不要太多,油和糖却要透进到面里去,外面看去亮晶晶的,面却不能发死,觉着包子皮又松又甜又腴润,比馅还好。这个只要明白诀窍,馅子和面都和得恰到好处就行,也还不难,最麻烦是内有十几种花馅,实在费事。

  第一是选花,按着想用来作馅的各种香花,除去桂花大小不算外,下余多在那将开未开之时,隔夜先用清水,用细瓷作的小喷壶挨朵微微冲洗一过,跟着再用细纱制的纱囊松松套上,以防沾上尘土虫蚁,次早日头未出,花刚舒萼之际,挨朵采下,仔细看过,带着花里面自有的一种香乳和露气结成的水珠,整朵放人瓷坛里面,坛底本铺有寸许厚的好白糖,放好花后,再加糖下去,由此一层花一层糖,装满以后,筑得越紧越好,不令透一点气。各按花时采制,大意如此,因花开早晚大小性气,每有分别,采时也有不同之处,大致不差,不过有的花须去旧汁,只能用它香味。

  这样把各种有色有香的花选采糖腌好后,用时开坛,不特香味浓郁,连颜色花形都不会变,直和鲜的一样。做馅也有两种做法,一是摘去蒂须,将花切小,加上糖腌过的板油细丁和芝麻核桃莲蓉瓜糖等各种和头,按着心喜口味随意和用;一是取出半坛,将下面的花糖拨松散,坛口用七层皮丝和麻布封扎严密,不令透气,隔水文火蒸上两三日夜,使花香和精气全都透入糖里,糖也溶成稀浆,出锅将花漏尽,重又密封,静静放冷。再按本花形色做成包子,预先将糖腌的生油丁切得极细碎,与糖浆和在一起,洒和在花片形的包子皮里。这种包子名为软香酥,通体只底盘花蒂内有一点馅,花片擀得极薄,通体起酥,看去千叶重台,活似一朵花,到嘴酥溶,甜芳满颊,却一点也不腻人。

  我们庄中今年才学会的点心,一时哪里找这些鲜花去?那女易牙便是借你马骑的淳于姊的妹子,貌相极丑,头上还长着一支肉角,看去憨蠢,偏是内秀。我姑父三老大公,对于饮食自来讲究,都极口夸她精细,会用心思,不愧女易牙之名,可想而知了。因她姊妹二人全都好高,她听姑父一夸奖,越发高兴,教会我们好些肴点制法不算,又赶回去,把她平日留存的花糖花馅各种咸甜材料送了许多前来。本来我们人多,吃的花样多,每年自腊月初三起,一直要过今夜,年事才能算完。仗着人多,五位老大公虽是半仙之体,一则没有全断烟火,二则儿孙门人众多,将来能成道修仙业的却只十之二三,五家老幼住在一起,姑母疼爱儿孙,喜欢热闹,觉着大漠庄僻居塞外边荒,远隔人境,除偶往天山行猎,或是诸家门人的子侄为谋将来生计远出经商外,平日无什消遣,便借这年时令节、花晨日夕,任凭诸人找些花样来做。

  五老大公虽然平日相聚一室,除了朔望拜谒,门人子孙不奉传呼,无事轻易不能进见,仿佛另是一种岁月,有时乘兴也来参加。门人子孙想见大公求些教诲,又常借做新奇饮食肴点,或遇春秋佳时,变方法想些题目前去求见邀请,互相争奇角胜,以博几位老人欢心。而五老大公对于儿孙等这番孺慕孝思,也往往嘉纳,不是入定神游与远客旧友来访,难得不允,姑母更好说话,所以这些花样越出越多。现在单点心糖果,我们会做的就不下五六百样,别的饮食更不用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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