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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六回 薄幸怨檀郎往事已如烟如雾 温柔怜玉女伊人真宜喜宜嗔(3)


  “我正替他着急,忽听幼童喝道:‘小爷今天想要救人,权且容你多活几天,你如无什鬼门道,小爷要失陪了。’妹子先见妖妇等四人已然飞空应敌,她这一面却是始终连人带宝紧贴地上,红云散花针光浓如血,无异实质,二人头顶和四面全被胶滞压迫,又听家师说过此针厉害,照说决无脱身之望。方在留神看他如何走法,不料果有神通,话快说完,先是一片明霞似喷泉暴涌般突自妖光中冒起。我刚看见中有两条人影,以为是冲破重围向上逃走。知道妖光重如山岳,休说被它射中罩向全身,便稍为沾上一点,也成附骨之疽,任凭敌人摆布残杀,万无生理。二人被困当地,仗着法宝防身,急切问只要宝光不为邪焰所污或是炼化,尚可相持待救,暂时还不至于受害。这一犯险突围,却是大忌,散花针邪焰毒气得隙即人,二人也决冲不出去。

  方觉要糟,谁知这位雷公脸的道友竟是声东击西,以进为退。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妹子心念微动之际,明霞在血焰中似大水泡一般连冒了两冒。妖妇打算欲擒先纵,刚把血焰压力减轻,听其冲出,再下毒手。不料那明霞金光只管闪变,并不向上冲起,光中人影也未再现。妖妇似觉有异,二次又以全力进攻,散花针血焰突然下压之际,只听一声大震,金光明霞一齐消灭,地面立被冲破了一个大深坑。妹子还当二人护身宝光为邪法所破,人遭惨死。

  忽听霹雳一声,大团雷火从左侧林外斜射过来,当头爆发。男女四妖人骤出不意,又惊又怒,各由身上冒起一片绿光将身护住。雷火吃妖光一挡,也便消灭,遍地都是火星飞射。香儿也忽然不见。又听空中大喝道:‘贼淫妇,暂时饶你不死,还不见情么?’妖妇也真厉害,将手往上一扬,那红云散花针的五股血焰立时朝空飞去,晃眼展布开来,天都遮红了半边。四妖人也各飞身而起,朝那发话之处飞出。刚到空中,便听身后不远幼童大笑之声。妖妇想是气愤不出,怒火攻心,把手一招,大片红云便似狂涛一般,转朝发笑之处连人回身追去,端的比电还急,展布也越宽广,转瞬便已老远。

  “妖妇走后,幼童和那少年忽在卧龙峰后出现。香儿也随在身旁,刚在问话,公冶仙师同一未见过的矮胖和尚忽然走来,埋怨二人道:‘你二人不应仗着两道灵符如此胆大,就说持有制胜之宝,也还不到用时。妖妇阴险狡诈,已发现你们隐遁神妙,声东击西,虽向发笑之处赶去,当地仍留有散花针的邪气,细胜游丝,不是目力所能看出。不论是人是宝,只要沾上,妖妇立即回追,胜败两均不宜,何苦淘气?’说完,又指着香儿对和尚道:‘此女灵慧非常,又曾习过邪法,正好合用。’随向妹子这面发话,令告诸位道友,说香儿已然遇救,只等君山事完,便可相见,并说此女根骨心性俱好,只是孽重,此次用她,便为使其借此积福消孽。以后当令拜在虞姊姊门下,朱师伯也必应允。说完,将手一挥,无极圈便失灵效。因经时稍久,所以妹子来迟了些。”

  众人听出与妖妇恶斗的两人正是涂雷、瞿商,香儿也在那里。几次想要赶往相助,飞虹话却说个不完。南绮因见飞虹神色从容,料有下文,止住众人,将话听完,好生欢喜。一看残月西斜,启明星明亮,天色离明不远。主人殷勤留住,说南绮收此高弟,如愿相偿,理应置酒为贺,不令就走。众人因香儿既随公冶黄一起,此去必有好处,不用寻找;妖道已逃,涂、瞿二人必由香儿口中间出一行踪迹,也许来见,否则必有缘故;南绮又在代主留客,便同留了下来。

  林氏兄妹见众不走,心中大喜。兄妹二人本未十分断绝烟火,旧家豪富。饮食精美,从小便成习惯,所以虽是山居,却存有不少现成酒食,荤素均备,更有日间钓养盆中的活鱼。因为外面风景清幽,特意把席设在溪旁花林之下,行灶用具,设在石笋后面。本定兄妹二人一个陪客,一个备办酒食,不料众人都是年轻喜事,抢着帮忙,林家食物除却几尾鲜鱼外,因未用人,为求方便,又非每日必须,所备均是腌腊风糟之味,外加菌油笋脯等素肴,风味绝佳,十分鲜隽。南绮见要杀鱼,赶过去笑道:“有这些好东西,何苦杀生?放了它吧。”

  飞虹笑道:“愚兄妹自从入山以来,极少杀生。只因家母生小妹时难产,想吃鲜鱼,产后不久去世,后日便是二十年祭期,故请家兄钓了三尾在此。钓时任其吞饵上钩,不用法力,钓了两日,才只三条。本意只留一条大的应用,余仍放生,幸值嘉宾惠临,烹以待客。姊姊既发恻隐,放了也好。”

  随即放入水内。南绮见林家所有用具无不精致清洁,便在一旁帮同下手。裘元见爱妻走开,便跟了去。余人纷纷随往相助操作。林氏兄妹拦劝不听,只得听之。人多自然快,灵姑、纪异又均内行,一会便全齐备。

  飞虹笑道:“本想挨次端来,下酒清谈,诸位姊姊哥哥偏劳尊手,谁也不肯入座,只好乱糟糟摆上一桌,多么俗气呢。”

  纪异道:“这样谁爱吃什么,随便挑,多好。”

  裘元笑道:“主人遇见你这样俗客,就想雅,也雅不出来了。”

  甫绮笑道:“你和纪师弟还不是一样?只怕还更俗不可耐呢。”

  裘元知她暗点平日背人时对她亲热之事,又见灵姑注目微笑,疑被识破,面方一红,想要开口分辩,飞虹忽然说道:“诸位姊姊哥哥,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

  南绮和飞虹本是一见如故,互相倾慕,谈了这一阵,越发投缘,亲热非常,闻言立问:“姊姊有何吩咐?我们力能所及,绝无推辞。”

  飞虹道:“并非妹子的事。只因家兄转世之后,立志改归正教,本来前生法力决不再用,连家师代向韩仙子那里取回来的法宝也均转赠小妹。嗣因家师说他前生所炼大小诸天花煞神罡将来尚有用处,难得那一十二面元辰旗,前生兵解以前因追妹子,匆促之间不曾带在身旁,追时又将洞门随手行法封闭,地势本极隐僻,无人到过,原物尚在,毫未毁损。年前经家师取来,令用前法加功祭炼,以便应用。当时家兄曾对家师立誓,此宝只用一次。现时所学,只是玄门扎根基的初步功夫,恐遇上妖人侵害,从来不敢远出。近三两日偶然往来卧龙峰,也只骑鹤飞行,不用前生飞遁之法。所以今夜遇敌,甘受危害,不肯违誓出手。如论道心,实是诚毅坚定。无奈家师与他缘分只此,仅由小妹代传一点口诀,实难深造。想要另拜仙师,无人援引。家师近更不喜多事,求也无效。我知朱、姜二位教祖现正大开门户,发扬正教,家兄向往甚切,务望诸位姊姊哥哥代为援引,感恩不尽。”

  众人闻言,才知二人竟是前生爱侣,不由互相看了一眼。方要答话,飞虹已经觉察,知道把话说漏,慨然又道:“妹子适才并非隐而不吐,实以前生一念之差,为情所累,几乎误己误人。家兄兵解以后,妹子想起前事,心如刀割。直到二次兵解以前,才知家师早已算定这场情孽,特意托了两位道友暗护妹子,完了这段孽缘,然后重回家师门下。这两位师执一是韩仙子,一是前世家师,现已道成仙去的女仙杜菱洲,孽缘虽解,余情尚在。又以家兄以前误入旁门,虽未作恶,初拜铜井翁时,为炼旁门法术,曾造了好些无心之孽。他又眷念师恩,当乃师尸解以前,曾发宏愿,情甘历尽艰危,代师消解孽冤。未等下山修积,便为妹子所误。仇敌极其厉害,偏偏前师遗命,叫他转世以后,前生法术不可使用;否则仍归旁门,心愿还是难了,虽蒙家师助他恢复本来,空有一身法力,并无用处。为此妹子查探出他投生之所,跟踪寻来,与他成了同胞兄妹,以便助他成道,而免顾忌。适才因见诸位姊姊哥哥驾临,难得有此仙缘,喜极忘形,无心泄漏,实则连家兄也只今春才知底细。实不相瞒,如非想从家师学道,不舍离开,妹子也已改投男身,成了他的兄弟了。”

  说时,众人见飞虹天真烂漫,依然言笑从容,若无其事,林安已早眼圈红晕,似颇伤感,正朝众人起立,想要下拜。被裘元一把拉住,说道:“以林兄的根骨人品,我想家师定加青眼。不过我们都是初入师门,人微言轻。最好能得一位如公冶真人的老前辈,一言立允。”

  南绮知裘元和自己一样心热面软,又见他嘴里说着话,眼却望着自己,笑道:“元弟,你说这类模棱之言,有什意思?还不如不说呢。公冶真人乃林姊姊的师公,事若可行,也不会对我们说了,我看此事必有原因,也非无望,你对林兄说我们无不尽心,不比你说那些话好么?”

  林氏兄妹闻言大喜,同起拜谢。

  飞虹又道:“虞姊姊说得对,公冶仙师妹子也曾求过。他说:‘青城弟子预计当有十九人,目前人尚未齐,事固有望。我和朱道友曾有一句戏言,不愿落他算中,最好能由他门下之士引进。’小妹前生只峨眉门下有几位姊妹交厚,但我听说峨眉自收川东五矮之后,便不再收门人,教规又严,不似朱师伯易于进言。除非拜在同辈道友门下,又觉辈分不合,算来只有青城派最好。偏生一位也不认识,眼看家兄孽限将满,尚无遇合,日前正在发愁,且喜不期而遇,岂非天幸?姊姊这等说法,断无不成之理。妹子且令家兄事前稍建微劳,以为异日请求进身之地如何?”

  南绮方要答话,忽见晓雾迷茫中,天上阴云四合,若有雨意。笑道:“行善也须遇机,林兄空有一身法力,不能应用,无须勉强。”

  飞虹答道:“法术虽然只用一次,现尚未到时机。但他前生所留法宝甚多,本全赠与妹子,不愿再用。后经家师将那附有邪气的几件废去,下余重用仙法炼过,日内便可发还,只是妹子还未对家兄说罢了。”

  灵姑接口道:“量力而为,原也无妨。妹子起初连初步功夫都不会,只蒙以前郑恩师赐了一口宝刀,便在外面胆大妄为,所经危难颇多,全都逢凶化吉,终于无事。可见运数前定,只要向道心诚,除受点惊恐之外,并无大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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