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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回 一念痴情无心成大错 两番涉险五遁见玄功(4)


  超群初去时一心记挂父母安危,唯恐到时被秋云撞见作梗,不能下手,全家难免惨祸,特意算准秋云在前洞行法参拜之际,偷偷前往,哪知二人俱是命该遭劫,超群受了婴儿挟制,不敢和秋云相见。秋云在洞中虽然渴念,但知超群不会这么快赶回,又知出入路径方法,来时必照自己传授,向镜中唤人,一到即知,因而全神戒备着正洞来的仇敌,不曾留意东山坡土穴会出乱子。而超群前次隐藏的一枚金丸,两面瞒着,始终没有机会转口告知秋云,也致铸成大错,悔已无及。

  超群到的这一天,秋云由头一晚起便有了警兆,兀自心神烦躁,坐立不安,恍如大祸将至。觉着婴儿尚幼,不能前来;并且她的仇敌已去,超群早应到家,又是自己祸福与共的千秋伴侣。心想:“东山口墓穴虽是根本重地,但那一带禁制神妙,隐秘非常,外观只是一个寻常不起眼的小土坡,便到近前也看不出。下面又埋有师父的遗体、法物,即使有人疑心发掘,触动戊土禁制,墓穴立即下沉,上面老是千寻黄土,发掘不尽,休想到底。除超群已知其中奥妙,可以随便出入,外人休想闯进一步。日前妖道连那镜中通路俱未走完,便即遇阻退回,自信万无一失。倒是前洞既已堵塞,并有重重禁制,但是妖道常来之地,位置、方向仍可辨出。此时心惊肉跳,必应在此。”

  惟恐势孤无援,万一疏忽,被妖道邪法攻入。越想越觉可虑,连地穴中参拜也都停止,终日守在前洞里面准备。

  事也真巧,妖道已去多日,独于这时约一同党赶来。本意并不一定和主人翻脸,只欲强迫着再试一回。及见洞外桑林全拔,阵法已撤;崖洞也已不见,变为实质。先在外面厉声呼喝,令速现出门径,没听应声。以为主人记着日前之怨,有心决绝;又以为是不能行动,怯敌食言,闭关相拒。不由大怒,一面厉声怒骂,一面施展法宝攻山。实则禁法神妙,妖道决攻不开。秋云终是心寒胆小,从来又没经过大阵仗,觉出兆头不佳,竟为妖道声势所慑,越以为先前料中。惟恐有失,吓得连那日和超群商定用来对付敌人的一番话全忘了说。专一藏在里面,战战兢兢,小心防守,一步也不敢离开。以致超群在后洞墓穴为所欲为,一点影子也不知道。

  超群到后先照秋云所传入洞,随又如法施为,将洞口照旧隐去。然后照婴儿所说行事,取出木箭,顺着壁间门印一划,一阵黄烟冒过,顺手一推便开。走进去一看,里室和外室一样,四壁金光闪闪,明如晶玉。除当中有一土榻外,空无一物,壁间也不再见有门户痕迹。超群仔细看了一阵,寻不到门径。暗忖:“秋云明说乃师法体藏在这里,出困以前她和丑女先还来过,怎会查看不出端倪?此榻位置在当中,与地浑成,都如黄玉一般,光色、质地全无少异,形式却极古雅,与外间不同。莫非这便是坟?下面藏有死尸也说不定。”

  想用木箭试试,又恐榻内便藏有死尸,无心毁损尸头,法宝得不回去,徒劳无功,还不好交代。事须从速,又恐秋云走来撞上。略为盘算,便将三支木箭取出。两支紧握手内,以防万一;只将一支如法施为,向榻角近土之处掷去。五行生克,果具妙用,一触即发。箭尖上青光刚刚射向榻角,呼的一声,那座比晶玉还要坚硬透明的土榻整个爆散,满洞金光、黄云齐向身上压涌而来。当时光彩奇亮,耀眼难睁,超群七窍堵塞,几乎闭过气去。

  幸而超群上次尝到过戊土禁制的厉害,早就提防它突然暴发,难子抵御,下手时十分谨慎,只在丈许以外指定箭光行事,人没挨近。乙木之宝又有极大威力,具有克制妙用。超群一见光烟蓬起,眼花头晕,便知埋伏触动,忙把护身青气放出。一面再将手中双箭同时发出,与头一支会合,化成三道青光,飞向金光、黄云之中,只绕驰了两周,金光、黄云便已消灭。戊土精气一破,青光照处,再看那洞,已成了一个土穴。上气刺鼻,甚是黑暗,迥非初进时金墙玉璧,光彩辉煌情景。土榻已无踪迹,只当中地面上陷了一个丈许方圆洞穴。

  超群过去低头一看,洞并不深,与土榻一般大小,四壁俱是美玉砌成。里面有一短榻,榻上卧着一个中年道姑。头前有一石灯台,灯光极强,照得下面明如白昼。脚前放着一个小陶盆,满盛着水。左手持着一柄小金刀,右手握着一根枯木,木上也插有一柄小金刀。安稳合目,仰面向上,神态如生。离头尺许以上有一个三尺许小龛,里面放着几件质如金玉的刀叉剑戟以及一些零星物事。

  超群发现内有两枚金丸,比前见三枚稍小,黄光闪闪,颇与婴儿所说内丹相似,忽动灵机。暗忖:“婴儿凶残心狠,敌人已不能再为她害,还要逼我来此侵害死人遗体,做这类亏心没品的事。如照秋云所说,此地禁制重重,比起前洞埋伏厉害得多,并不似她说的那么容易。看这布置,好似含有金、木、水、火、土五遁用意,她三支木箭尚有那么大威力,焉知敌人这些布置没有妙用?一个不巧,吃了大苦,还累父母受害。还有道姑与我无仇无怨,又是秋云最敬爱的恩师,爱屋及乌,怎么也不应害她。受逼而来,原非得已。何不先把这小金丸取到手内,再照她所说试上一试?能如所言成功更好,否则回去好有搪塞。此丸与她行时所说肉丸情景极为相似,也许就是此宝都说不定。”

  超群想到这里,伏身穴口,往龛中一掏,便容容易易取了上来,随手掂了掂,藏向怀内。再将木箭握在手内,向道姑面上连画了三次,并无动静,也不见有黄气自口中冒出。

  婴儿行前叮嘱,事由臆测,如若此法不行,超群便应发挥木箭威力,将尸侧所有法物毁去,最后将箭插向尸口以内,必有灵效,决不至于毫无所得。超群因此举过于狠毒,太对不起秋云,不忍下手;就拿了这两枚小金丸回去,又恐搪塞不住,贻害父母;再如延捱,秋云走来闯见,不特大事全休,还许为此绝交反目。踌躇了一阵,自觉不能再捱,天人交战之余,终以父母安危为重。没奈何,只得站在穴口,朝道姑通白,力述自己迫不得已之苦。说道:“上仙如若有灵,可将内丹献出,兔致损及法体,有负秋云姊姊重嘱厚爱。”

  心里还再想试探着行事,不将三箭齐用,但能不侵害尸体最好。哪知对方防御周密,设有五行禁制,便婴儿未成气候以前亲身自来,也是伤她不了,何况超群一个凡人。当土榻消失,超群用箭在道姑面上画时,那些禁制已渐发动。如非超群心地仁厚,临事谨慎,只想搪塞,不曾依照婴儿所说鲁莽行事,就连命也保不住了。

  超群祝罢立起,正朝穴底查看如何下手,忽听穴中隐隐有水火风声透出,声虽细微,甚是真切。心方奇怪,猛一瞥见尸脚陶盆中水无故旋转,头前灯火也炎炎上腾。一个波涛汹涌,一个烈焰熊熊,发射出万道火花,势均猛恶。因是具体而微,显得非常好看。再一看,尸手金刀突焕奇光,另一手所握树枝也似遇见大风,摇舞有声,时有细微青烟冒起。超群不知危机已迫,童心未退,觉着好玩。这些法物均非婴儿始料所及,不知如何下手,缓得一缓,下面五行禁制势愈猛烈。这才想道:“照此继长增高,水火大作,如果不是戊土,不能用乙木克制,少时如何抵挡?至少也应将出路开通,免得临时慌乱,逃不出去。”

  念头一转,却救了自己性命。立即跑向门侧一看,那里已变成一座土壁,竟推不动。越发惊慌,忙将木箭放出,一道青光射向壁上。虽冲开了一个小洞,可是随分随合。情知不妙,不敢再延,忙将三箭一齐放出,施展全力,猛冲出去,当前上壁才得崩散。

  超群到了外面一看,仍和前见景物一样。只是冲势太猛,将那光明如玉的地面毁裂了一大片。急匆匆照秋云所传,刚将门户开通,正想回身进入后室再试一回,猛听身后水火风雷之声大作。回头一看,后面上室已然不见,化为一片金光、黄云,杂以水火风雷之声袭来,比起日前在前洞所遇,势更强盛。超群先还自恃,一面发挥乙木真气护身,一面取了一支木箭朝前掷去,满拟仍和前次一样。哪知青光到处,金光、黄云倏地爆散,化为一片烈焰,将木箭裹住燃将起来,火势猛烈异常,晃眼涌到身前。

  超群一见不好,赶紧纵身出洞,火也跟着追来,方觉不妙,一声雷震,在火光中忽飞起一片白光,闪得一闪,青烟散处,那支木箭立化乌有,火势也快要追上。加紧飞逃出来,洞外山坡上林木又多,纷纷燃烧,一时烈焰飞扬,蔓延全山。同时下面洪涛大作,由洞口逃路向后山涌来。上有烈火,下有洪波,四外林木又被引燃,狂风四起,地暗天赤。吓得超群无路可逃,一路急窜,纵到左侧空地山石之上,上下四外水火狂风也渐合围而至。眼看火云下压,就要葬身水火之内。

  也是超群不该惨死。正在惊惶无计,猛瞥见左侧山坡顶上地势较高,又无树木,以为水势就下,急切问不能漫过,中间虽隔有一片点燃了的矮树,自信轻身功夫还可由火头上冒险冲过,只要能纵到坡上,便脱出火云圈外,或能逃得性命。于是奋起平生之力,一纵十数丈,径由大树丛中越过。身到空中,猛觉囊中两枚金丸甚是沉重,以致预定地方并未纵到,差点还要落在火里。心中害怕,不由手伸人囊,将金丸取出,二次往坡顶纵去。

  脚才落地,那水火竟有知觉,也随着追来,压迫更为紧急,火云如血,已快压到头上。下面洪波浩浩,也似凝聚之物,水头高约数十丈,并不往四外旁溢,山一般直向身前压到,相去不过两三丈。当这危机瞬息,一发千钧之际,超群见火离头顶不足三五丈,来势急骤,火云随着展布,晃眼广逾十亩,怎么也躲避不及,已烤炙得头晕眼花,舌干口燥,气透不转,自分必死,骇得心魂皆颤,一时情急,仍想逃命,一边觅路纵逃,一边随手把金丸累赘向上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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