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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指挥若定深峡藏兵 恩怨分明元凶授首(5)


  颜觍道:“回去可对岑高、蓝马婆说,三熊、韩登二人追我到中途,便带了你们与大队人分手。追到此间,被黑王神与神猿抢折了你们的刀矛弓箭,将他二人杀死。还要将蓝石郎前来接我之事隐起不提,便不与你们相干。如何?如有泄漏,休怨黑王神降祸。”

  众山人同声允诺。颜觍便向石郎要过箭来,命他们折箭为誓,站过一旁。

  这时,韩登神志稍清,一听颜觍那等说法,知道不能容他活命,吓得战战兢兢,忍着疼痛,膝行上前。正在哀声求告,忽听远远虎啸之声。众人刚是一怔,那白猿又当先跑去。

  原来颜觍自从昨晚携了妻子逃出寨来,因赴金牛寨那条山径只平日听寨中山人说起,并未走过;而且还得避开隙望楼上山人耳目,绕着路走。夜静山荒,跋涉险阻,虽然爱妻习于武事,幼子非比常儿,毕竟也非容易。加以神虎未寻到,只有灵猿随行,如有少数山人追赶,自信远可合力应付,万一大队来追,便无办法,心中好生不安。只管加急前行,恨不能当晚便逃出险地才好。路上几次问起神虎何往,白猿只把两条长臂挥动,乱比乱叫,也猜不出是甚用意。

  行至中途,天已微明,颜妻、虎儿忽然同呼口渴。颜觍四望近处无水,那取水的溪涧在山冈右侧之下,相隔还有许多远近,己身尚未脱离险境,本不愿再作耽延。无奈大人口渴还能忍受,虎儿却急得乱嚷乱蹦,非喝不可,倏地挣脱颜妻怀抱,往白猿身上纵扑。白猿原本提携行囊药箱,便匀出一手接抱,口中连啸几声,往下走去。颜觍忙喝止时,虎儿摇着小手直喊:“爹爹、妈妈快来,白哥哥它说前头没水,就这里有呢。”

  颜觍心想:“白猿甚是通灵,虎儿有时颇明白它的意思。前行既然无水,现在大家口渴,索性喝些再走。此时寨门已开,如照往日,正该虎来之际。自己不进寨门,轻易无人向竹楼走近,或者未被发觉。倘真发觉追来,也不争多走一二里路,少时路上加些劲也就够了。”

  想了想,便拉了颜妻一同追往。

  二人到了涧边一看,涧水清浅,水流潺潺,涧旁并无虫兽之迹,看去甚是洁净。白猿已把虎儿和箱囊放下,顺着涧底浅滩往上流头跑去。颜觍取出竹筒汲了水,试出无毒,递与妻子先喝,自己也跟着喝了几口。颜妻奔走半夜,喝完忽思小解。颜觍说:“左旁涧底无人,不妨就在当地解完了好起身。”

  颜妻不肯,定要择一僻静之处,便带了虎儿往下流头涧崖下去找地方。

  颜觍恐白猿心野,走远难以寻觅,又不便过于高声相唤,便往上流追去。跑出没有四五丈,白猿已采了几枚山果回转。颜觍刚立定相待,忽听虎儿惊呼了一声,“爹爹!”

  回身追去一看,爱妻、爱子全都倒卧地上,不省人事,不禁大吃一惊。细一查看,身上无伤,地下又无蛇虫之迹。方在骇异,白猿也赶了过来。长臂指向崖壁间啸了两声,又朝地下躺的颜妻一指,径将虎儿抱起,走过一旁。颜觍抬头一看,原来离头不远,生着一朵绝大的怪花,形如芙蓉,有车轮般大小,独干挺生,五彩花瓣又劲又厚,看去甚是妖艳。这才恍然大悟,知是中了花毒。不敢再近,忙把妻子抱起,随了白猿走至涧边,将妻子扶卧涧石之上,由药箱中取出解毒之药,用涧水调好,撬开牙关,连灌了两碗,未见苏醒。一按脉象,却是好好的。

  颜觍方在忧急,忽见白猿倏地侧耳凝神,仿佛听见有甚响动,心疑敌人追近,越发惊惧。幸得涧中地势幽僻,只要不出声,绝难被人发现。正拉着白猿不令走开,以免上涧招惹,闹出祸事,忽听步履奔腾之声由远而近。又一想:“妻子尚在昏迷,无法逃避,万一敌人也来此饮水,岂非坐以待毙?这暂时隐避甚是不妥,还不如将人藏起,悄悄走上岸去,探看一个虚实动静。如果能躲更好,不能躲,索性给他一个迎头堵,将来人引向别处动手。那时或胜或败,妻子总还可以保全。”

  想到这里,低声和白猿说:此番上去,如果形势不妙,请它及早抽身回到涧底,等候妻子醒来,护送往金牛寨去投老人父子安身。自己万一得脱罗网,再行赶往相会。说时,白猿只把毛掌连摇,意似说不至于此。

  颜觍也不管它,匆匆和白猿分抱着妻子,往上流头寻一石穴藏好。待要上涧,听那步履奔驰之声已越来越近,只是并非来路,好似另一方向传来。恐被闯下来相遇,不敢再缓,纵上涧去。刚跑向高处,正待留神查看,忽见斜刺里暗谷丛莽中钻出一队山人。颜觍大惊,刚把身往近侧树后一闪,为首一人已是高声喊道:“颜恩人莫怕,我是石郎,爹爹命我来接你的。”

  颜觍闻言一看,果是老人之子蓝石郎,率领着百十个葛衣短装的强壮山民如飞赶至,不禁大喜。那白猿在旁也欢喜得直蹦。

  二人见面,颜觍先谢了他父子命二捕送信之德。后又说起妻子中毒之事,现在岑高追兵必已发动,施治无及,请石郎急速派人扛着中毒的人上路,等赶出险地方好施治。石郎答道:“任他追来无妨。我爹爹恐事经官家,不得不加小心。又料定他们既把恩人当做要犯,决不敢中途伤害。这条路和我爹爹从前逃走的那条路平行,是我父子早年打通的,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父子谷。里面弯弯曲曲,有宽有窄。中间石崖隔断,有一极隐秘的石洞通连。外人都当是条死路,除我父子,从无第三人走过。岑高夫妻近来设了好些座瞭望楼,打从别路深入,容易被他看破。再者我爹已与菜花墟孟寨主说好,各出口均有埋伏,他们无路怎走?插翅也难飞过。

  为了机密,特地命我带了二百人由谷中走来。算计路程,恩人如若被擒,他们打从正路走,有我爹亲身在那里拦堵,固是无妨;如早得信逃出,我们抄出这谷,恩人也还未必走到。除非骑了神虎逃出,那他们又不敢追了。算得好好的。适才在谷中,命两个快腿脚的人上谷顶探看,才知恩人已来涧中饮水。上面居高临下,那两人带了爹爹做的望筒,看得很远,说追兵影子还没有呢,只管放从容些。这里离谷口极近,又不当路,我们只一进谷,他们就看不出来了;万一真个追进去,无非送死,我已命人迎上前探看去了。不过恩人医道和神仙一样,怎会中点毒便救不转来?那大花我虽未见过,好像是我爹爹说的烟云莲,那是山涧中瘴气所结。如是那花,现带有解瘴毒的药,一闻便好。”

  二人边说边往前跑,刚到涧下,自猿已当先跑到石穴内,两条长臂分夹着颜妻与虎儿,迎上前来。石郎一眼看到壁上那朵大怪花,果与乃父昔日所说的烟云莲一般无二,忙从身畔取出解瘴毒的药粉,塞些在病人鼻孔之中。不一会,便打了个喷嚏,各自清醒,颜觍才放了心。一问昏迷经过,乃是颜妻解了手起立,看见壁上生有一朵大花,爱其鲜艳,无心中凑上前去,一闻香,立时觉着头晕。忙喊:“此花有毒,虎儿快喊你爹来。”

  未一句没说完,人已晕倒。虎儿见娘倒地,着了急,想纵上去将花折断。不料力大年小,手脚俱没有准,那花看去鲜艳,却极坚韧,一下没捞着花干,头正碰在花上,闻着那股子怪味,立觉头脑发昏,落到地上。未容二次纵起,只喊一声:“爹爹!”也便晕倒。

  颜觍将妻子救醒以后,见那药粉颜色乌黑,闻去还有草腥味。据石郎说,此药名为丞相散,乃汉时诸葛武侯征蛮所遗。可是知道配制的山人绝少,这还是蓝大山在日,老人和他深入云南极边魔寨子,在一个八九十岁的老人手中得来的方子。青狼寨中山人只要是个小头目,俱带得有,装在小瓦瓶内,随身备用。专治瘴虫之毒,其效如神。药方只老人一人记得。自从那年神僧、神虎除了青狼去后,本山便绝少毒瘴之气出现,就有也不厉害。再加内中有两样主药生在山中绝顶猿猱难渡之地,极不易找,配时很费时,用它之处又少,除因蓝大山在日曾有吩咐,带惯了外,全无人把它看重。

  颜觍这才想起:“常见寨中山人身畔带有一个小瓦瓶,原来内中藏的竟是此药。自负医道高明,没有细心考究,老人和一干相近的山人又把自己当做治病的活神仙,也未提说,以致几乎把这等千金难买的解瘴圣药错过。可见学问之道没有穷尽,虽是蛮乡僻壤,一样也可增长见识,寻求异宝。现在亲仇未复,还须滞迹南疆,以行医自给,此药大有用处。等见了老人,定将药方抄来,看看内中有何妙药,这等灵法?”

  颜觍因妻儿无恙,接应已来,胆子顿壮。正在寻思想走,没说出口,忽见两个山人如飞跑来,说道:“适才在左侧长冈岭上用望筒瞭望,远远看见一百多人顺岭路赶来,大约至多还有小半个时辰便来到了。”

  石郎闻言,便问颜觍如何处置。颜觍道:“我一家三口死里逃生,全由贤父子所赐。适才曾说,事已经官,须要慎重。我不知贵寨与菜花墟情形,一切还是请你做主。只求得当便好,个人之仇不妨俟诸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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