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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第二十五回 遥山寻远水迷离春梦孕灵胎 明月棹轻舟缥缈银潢飞爱侣

  太冲父女连同半翁、左才一行四人,用陶钩天风催帆,隔水行舟之法前后行了二十多天,便到了南疆左近的拦江,由此去往洞天庄尚有千百里途程,沿路山顶杂沓,势极险峻,多快的脚程也得走上七八天。这还专是翻山,不遇阻隔,如果遇上山洪暴发,野烧骤起,或是毒风恶瘴凝聚不开,便须绕道攀援,不知要延上多少天方能到达,何况还带有许多行李。庄人每次出入办货,都是到川、滇、黔交界之处起旱,改走驿路,行至相隔洞天庄七百余里的孟王岭,才穿越山民的樵径,循着通入庄口的暗洞秘径而回。本来己极艰难,全走水路,崇山间阻,直不可能。

  幸而那一带山中到处都有清溪大涧,虽然殊途分流各不相通,仗着仙法神妙,一到不能通行之地,便由半翁、左才二人前去探觅水道,只船容得下,就把水取回,到了半夜如法施为,不消片刻工夫,便听船底水声如雷,一大股洪流将船涌起,和自龙一般直落前途溪涧之中,再御风扬帆而行。瞬息百里,快倒是快极了,无奈这条路四人全未走过,只虚拟着方向行走。当时把路走错,加以山水回环,有一次走了两天竟又绕回原处,只得重又探路取水,改道行法。这一耽延,连赶了六七天,还没望见洞天庄四围峰岭的影子。

  这日湘玄代半翁与左才同往探路,连翻了好几座高山峻岭,不曾遇到一道溪流。地势本就不熟,那有水的地方又在凹处,不近前看不见,二人纵会法术,只不过走得快些,路仍少走不了。湘玄因见半翁连日思家心神不安,船又泊在溪源尽头,无路可通,登高四望,除原泊处外不见水影,心恐半翁愁烦,特地请老父陪他谈论道法和旁门中使用邪术的行径为之解闷,自告奋勇代他出来探路,不想寻了半日,未见滴水,也未遇到一个人影。

  眼看日色遍西,再有两个时辰便要天黑,年轻好胜,心想丈夫面前夸下大口,第一次出来就没法交代,不禁又急又愧,便对左才道:“左师哥,今天水路怎的这般难找?你和李大哥每次出门,至多不过半天,准能把水找了回去。只有一次弄到天黑才回,可是那次路却走了不少。我们这时还没走向回路,真要是找不到水,我有多羞,拿什脸子见他?他又在想家着急。难道这三二百里方圆的地方会没一点水?好歹总要寻到一条溪涧回去才好交代。天已不早,我们又会禁法,不怕遇着生蛮野兽。我两人分路找吧。”

  太冲因大家虽会武艺法木,但是这一带山中毒蛇大蟒甚多,不防备时骤起相犯,难于应付,一则多双耳目要好得多,二则取的水多,行法时一样飞起,力量却可大些。一人之力有限,山路崎岖,万一遇上险阻,中途泼散,岂不徒劳?多一人多一层后备,反正舟中无事,所以每出均命二人谐行。这次因湘玄初次跋涉,非去不可,虽知她所学法术比左才要强得多,但在老父卵翼之下绝少应用,惟恐又如上年川、陕行舟遇见仇人暗算,爱女心切,总嫌她少不更事,再三嘱咐左才:跟定身侧随时留意不可离开。

  左才如奉了圣旨一般,一听湘玄说要分开寻水哪肯依从?话又说得切真了些,湘玄怒道:“左师哥,你哪是什么怕爹爹知道怪你?难道回去我还对他说么?分明看我年轻,瞧不起人罢呀!本来我不一定分手,为你这一说,我偏分给你看。前面是条横岭,左有平原,右是高山,岭那边是一座高峰,看过去约有百多里路,我两人就此分手。水多在低处流,还给你一点相应。你往左边找去,我往右,各自越过那条岭背,同在高峰之上会齐。爱去不去。你如一同跟我往右去,惹冒了我火,叫你找不到我影子!有水还好,无水死了也不回船,就回也不叫你看出,叫你在乱山中苦找。”

  到船上还告你一状。看哪个合适,随你的便!”

  湘玄越说越有气,说完,把手一指左边,暗中行法,身子往前一纵,便如飞跑去。

  左才知她自幼娇惯,性情执拗,有时连乃父也强她不过,说得出做得出。照她办,只恐违了师命,不依又是不行,还得防她在师父面前使坏,真是左右为难,方喊:“师妹慢些走!我两人商量商量。”

  湘玄身形已隐,跑了个踪迹全无。左才欲同随往,又恐自己在明处,她在暗处,看出徒生恶感,干事无济,想了想只得高声喊道:“师妹!我都依你就是,只请将人现出,省得到时难找。我在远处能常看见,也放心些!”

  言还未了,湘玄果在前面山腰上现出,见左才惶急之状,笑答道:“你依我时,我也依你,水寻到快招呼我。一会过了左边这山,你也看不见我了。快走吧,我都急死了!”

  边说边往前走,左才也飞步朝左近平原跑去。先还一上一下遥相问答,后来越分越远,连比手势都看不真切。一会湘玄便越过山那边去。

  左才脚底加劲前奔,也赶到了平原之上。偏生原上深草过膝,林莽密茂,弥望平芜,一色青碧,中间纵有溪流,不到近前也看不见。左才既担心水,又担心人,一边飞跑,一边留神观听,直嫌耳目少生了两双。又因平素经历,这般茂肥的草原,相近必有水源无疑,惟恐藏在两岸深草之间,无心错过,稍有疑似之处,即奔过去查看。中有两次,山风吹过竟是闻得水声潺潺,泉音细碎,就在前面不远,心中大喜,忙循声跑过去一看,连赶走了二三里远,仍是草莽纵横,更无隙地,再侧耳一听,水声琤琼,似与前闻相类,比较还要宏密得多,只不见水源所在。四外细一查看,原来前面是一大片竹林,劲节干云,因风鸣玉,仿佛水声,实由非是,好生失望。

  第二次又闻泉声潺潺,就在侧面,因首次把竹枝摇动疑作泉声,先看前面没有竹林,再赶过去,心还以为这回总该有望,及至行约半里也不见有水,而且前边地势渐高,草也不深,有水无水,一目了然,离身三二丈平地深草中卧着一根古松,轮园蟠拏,夭矫如龙,大可合抱,通体长几十五六丈,由生根之所直伸到对面浅草之中,荫被数亩,最低处离地不过数尺,铁干苍鳞,虬枝攫拿,势俗飞舞,水却仍是不见。爱那松枝奇古,本心坐到树上稍歇,略微观玩再走,继一想适闻水声,莫非又是风吹松响作怪?即止步侧耳再听,偏又风息声寂,再听不出。前面地皮都见,哪来的水?方向又斜对着去路,湘玄已好些时不知所往,急于相见,一赌气,回身便往前面横岭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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