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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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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和近处城镇中,出了重赏,到处访问,哪怕好的得不到,便是烂的,或是只剩一点瓜皮,均有用处。即使他是寻常苦人,只能医我父亲重病,也应好好和人商量,何况照你所说,他们均像江湖中人,形迹可疑,人家无心路过,彼此无仇无怨,也不应树敌招恨,为何倚势欺人,此时只可好好商量。你这张嘴最会说话,心思更细,我的心意,你也想必知道,不管他是什么来历,只将这两件事为我办好,少说也送你几百银子。你如将他们吓走,或是办得不好,莫怪我不念多年交情!” 袁梧深知狗子喜怒无常,高兴时节,不论什事,都以平等相对,稍一忤意,立时翻脸。上来虽碰了一鼻子灰,总算事情仍交他办,还有重赏,暗忖:“这小爷最难说话,莫要求荣反辱。” 料定三人,当地必有相识人家,方才贫女,多半相识,记得此女姓陈,不知家在何处。想好主意,匆匆辞出,因刘翰立等回话,忙将自己粮柜上几个心腹爪牙喊来,密令窥探骑马少年和少女所去之处,一面冒雪赶往店中,进门连恭喜了好几声,对方一句不理,心头奇怪,因彭涛面带笑容,不知这位少年英侠,有名的笑狮子,比白通性情还要温和,不到急时,轻不发作,误以为方才走后,有人告知来意,欢喜太甚,反倒无话可说。心想:“这三个虽不像苦人,决非富有,无意之中,一个得到千金重赏,一个能把妹子嫁与这样有钱有势的少年公子,自身当然要沾不少的光,喜极无话,也是常情。” 接口又笑间道:“老弟今日机缘凑巧,天降财喜,立时便要平步登云。你大概只听到一两句,还不知底细吧?” 彭涛两道长眉微微一动,笑问道:“我还不大明白,你可是说我好友送的那两个西瓜么?” 袁梧见旁坐的人,已有好几个走将过来,越发得意,摇头晃脑,摸着那弯曲见骨、突出向外的下巴上面短络腮胡笑道:“老弟,你晓得敝东刘廷公么?他早先做过封疆大吏,告老归林二十年了。他和我还是亲戚世交呢,现在真称得起是我们全川诗坛盟主,一时人望,道德文章,冠冕群伦,常人想望门墙而不可及,门生故旧遍于天下,不论文武两途,孤寒之士和风尘中未得时的英雄豪杰,一经品题,身价十倍,稍为一纸八行,便可使其平步登云,致身富贵,这样好机会,真个千古难逢,不想竟会落到贤兄妹的头上,岂非天上掉下来的喜事么?” 彭涛先未想到妹子也与此有关,见他说着说着,忽然发了酸性,摇头晃脑,满口抛文,实在俗不可耐,看去讨厌,妹子和白通又一去不来,本心不愿惹事,先还由他乱说,不去理睬,后见旁边人已围满,别人只一张口,便被摇手止住,由他一人吐沫横飞,酸气冲天,说之不已,正在又好气,又好笑,听到未句,忍不住脱口答道:“你说了这一大套,贵庄主就是大富大贵,有财有势,与我们过路人什么相干呢?” 袁梧照例酒后话多,又在刘翰面前拍了胸脯,以为十拿九稳,再见对方笑容始终未敛,正越说越得意,忽听这等说法,虽觉口风不对,无奈利令智昏,方才受人恭维,酒吃过多,被来去两次冷风一吹,不由有些糊涂,专往好处去想,那么阴险好狡机警的人,竟未听出对方语有深意,忙接口道:“事情在你们身上,怎说不相干呢?” 彭涛何等聪明,越听话越不对,强忍怒气,微笑答道:“我和你家主人素昧平生,实在想不出个道理。” 袁梧笑道:“以我们敝东刘廷公老封翁和他两位少君的身份,常人休说望如云霓,高不可攀,想要望见颜色,都是几生修到!事出意外,难怪老弟惊疑。好在令妹和贵友还未回来,不妨等他一会,稍安毋躁,等我慢慢讲来。” 彭涛答道:“我和你素昧平生,不要老弟老弟的,有话快说。” 袁梧也未看出对方词色已含怒意,仍一面卖着关子,吞吞吐吐,转弯抹角,先把刘氏父于财势说得天下少有,人又文武双全,举动风雅,如何好法,吹上一大套,最后才到本题,慢条斯理道:“你兄妹大喜的事,暂且留在后面来说,先说这西瓜吧。敝东刘廷公,是我敝老世姻伯,自从由江南藩台任上告老还乡,因其平日忧国忧民太甚,一向体弱,老年东山丝竹,怡情声色,身边姬妾又多了几位,成了财旺身弱,平日所服参、茸都是上千银子买来,力量大了一点,今冬雨雪太少,热瘟流行,于是染了热疾。听医生说,能找到一个西瓜,当时就好。这样隆冬,哪里找西瓜去呢?想不到天下真有巧事,令友会由山西带了两个回来,方才不知,糟掉了一个,真是可惜!” 彭涛先听袁梧狂吹刘家财势和宦囊之多,想起对方这许多财产,不是江南人民的脂膏,便是当地农民的血汗,心中气愤,早已不耐,又见天色将晚,雪还未住,两屋十余个恶奴将自己这一桌围满,内有几个并将另两面的座位占去,无一不是语言无味,面目可憎,一脸酒肉俗恶之气,越听越心烦,意欲往寻白通、玉澜,不愿再留,有意抢白,省得多听这类卑鄙无耻的话,忍不住脱口答道:“听你的意思,想我把这西瓜拿与你们主人治病么?真对不起,此瓜乃我兄妹好友不远千里送来,又是自家喜吃之物,不愿送人。我们山野小民,富贵二字向来无缘,也未在心上。我还有事要寻他们,多谢你的盛意,改日再见吧。” 话一出口,众人大出意外,当时便乱了起来,多说:“这人是疯子。” 老一点的便说:“年轻娃不懂事,放着眼前富贵,就可发财,他偏不要。西瓜有什么希奇,哪一年都好吃,难得天赐良机,硬要错过,简直该死!” 内有两个凶暴一点的恶奴,便说:“老太爷等用这东西,既然知道,就该孝敬,才是正理。袁师爷好好和他商量,还许他好处,偏死不要脸,真个不知好歹!管他是哪个的,个老子他想拿走,就是找死,简直休想,莫说拿走,只敢把西瓜换个地方,不把他狗脚杆打成两截才怪呢!一个下力脚板,明知老太爷要这东西,硬敢拿走,简直没有王法了!乖乖听袁师爷说,叩头赔礼,把西瓜送上府去,如真合用,多少赏你几个,等把病医好,发下赏号,这里人人有份,没有我们,你怎么知道呢?这龟儿子真要不知好歹,我们硬把他西瓜拿去,不对头,送到衙门,再打他一顿屁股,包他妈的舒服,就样样好说了。” 彭涛见众人七张八嘴,其势汹汹,越说越激烈,先不理睬,只叫向老好算账,也不再和他们争论。众人看错了人,当他好欺,因袁梧为人阴刁,奉有狗子之命,不许硬做,虽恨对方不知好歹,一面想令众人示威,喝骂出气,却恐把事闹大,刘翰不愿意,暗中禁止,不令动手,准备由众人骂上一顿,将人吓倒,然后上前分说。哪知这班恶奴向来倚势凶行,欺凌善良成了习惯,虽被袁梧暗中示意止住,没有动手,话却越说越难听。 彭涛因以前来过几次,知道向老好人颇善良,不愿在他店中出事,一面盘算主意,把账算好,见向老好愁眉苦脸,立在一旁,又不敢开口神气,方想劝他两句,告以无妨,忽听众恶奴口出恶言,越骂越凶,正要发作,伸手披上斗篷,待要拿那包袱,旁边几个不知厉害的恶奴,见他似有行意,已互使眼色,有了准备,同时伸手怒喊:“龟儿子,个老人子的!你敢拿走,要你的狗命!” 两人去夺包袱,一个当胸便是一把,想要将人抓住。 袁梧始终测不透对方心意,见他任人笑骂,一言不发,又像胆怯,又像倔强到底,暗忖:“这类粗人都是死心眼,不如让他吃点苦头,我再来作好人。” 心中寻思,假装劝解,方喊:“有话好商量!这位老弟是实心人,不知这里厉害。多么贵重的东西和多好看的女人,只要老大爷和二相公看中,如何能拿得走?不如恭恭敬敬献上,要好得多。硬强的事要不得,白送性命,事情还是要办,那才冤枉呢!还是坐下来,听我们老年人的话……” 未了一句还未说完,彭涛已付账起立,刚把包袱拿起要走,为首三恶奴也同时抢上,余人齐喊:“打这断龟儿子的手脚杆!” 袁悟想要唤止,已是无及,只听叭哒克叉,连声响处,吃来人振臂一挥,当头三恶奴首先应声倒地,跌出老远,椅子板凳压倒跌碎了两个。 众人越发暴跳,正同声怒吼:“快叫地方来捉强盗,送他衙门里去,打死这龟儿子!” 一面抢了通条、火钳、木棍、板凳之类,一拥齐上。袁梧想起刘翰嘱咐,刚急喊:“二相公有命,这样要不得!” 猛觉后背心上好似中了一把钢钩,痛彻心肺,耳听少女娇叱:“你这老狗,先不是人,今日便宜你们!” 刚惨嗥得一声,人已跌向一旁,同时瞥见门外纵进一男一女,正是少女和骑马少年,因先将门挡住,被少女夹背一把抓脱一旁,前三个恶奴还未爬起,后扑上去的几个,己吃这男女二人,一手抓起一个,朝人丛中横扫过去。 就在众人纷纷倒退之中,白通、彭涛见玉澜把袁梧和另两人推向一旁,门已让开,便将手中恶奴往人丛中一抛,各人拿了包袱,朝外纵去。等到袁梧负痛挣起,带了众人情急追出,这两男一女已不知去向。天空中雪花飞舞,对面不能见人,天已黄昏,地上积雪已有一尺来厚,天冷雪深,无法追踪,但又不能就此罢休,只得和众人把话想好,赶往对面粮柜,去向刘翰禀告,各挨了一顿臭骂,重又分人四处搜索不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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