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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八


  幺女最是心灵机警,一到便知那蟒厉害,一击不中,人便吃亏,恰巧身后火枪刚刚取下,手法又准,扬手一枪,照准蟒腹打去。蟒力甚大,重伤拼命,猛力一挣,那两只大象,至少也有一只吃它大亏。幸而大郎手捷眼快,就势由旁抢过,猛力一刀先将蟒头斩断,象更机警,长鼻一甩,蟒头先被抛出老远。大半段蟒身正往回猛卷,吃幺女枪镖齐发,全数打中。第二只大象又将长鼻就势一松一甩,丈多长一段蟒身,竟和转风车一般凌空飞起,朝荒野地里飞舞过去。就这样的无头死蟒,仍在地上腾掷跳动,往来乱卷,打得当地灌木野草哗哗乱响。最后滚到一株树下,将那树绞紧,又颤动了一阵方始停歇。两只翠鸟本被蟒口毒气吸住,眼看必死,蟒头忽然调转向人,气略一松,立时奋力挣起,一路悲呜而去,早飞得无影无踪。

  两小兄妹知蟒大毒,还恐卷蟒的两只大象中毒受伤。仗着白象身上带有药囊,内中伤药甚多,忙代敷上。总算卷蟒颈的一只卷得恰是地方,另一只刚被蟒尾硬鳞刺破,蟒力大大,禁受不住,蟒头已被大郎斩断,就势甩脱,并未受到伤毒。

  匆匆回到家中,文母病已越发沉重。头一日文烈因文母想念孙儿女,出来找寻,无意中又救到一个采荒迷路的山人,问知是受汉客雇用,失伴迷路,绝食将死,名叫花牛,人甚诚实。救转探询,无意中间出文母之兄业已去世,只剩一子符南洲,在万花谷隐居行医。文母得信自然悲伤,越发加了病状。两个兄妹到家两三日,文母便是寿终,年已七十多岁。临终遗命道:

  “听山人花牛所说,我们这里是在黑森林深处最隐僻险阻之地,自来连采荒深入的人均未到过。除却随时留意你表兄他们,万一机缘凑巧,入山行医,偶然巧遇,并向采荒的人探询他们踪迹而外,我儿夫妇年已五十多岁,固应护守祖训,不可出山一步。两个孙儿身太长大,容易被人错认野人怪物,千万听我遗嘱,不许出林一步。”

  又隔了些年,文烈夫妻相继死去,大郎兄妹自然身更长大,安葬以后,嫌当地窄小,象群越来越多,这才移居白象林左近山谷之中。所救山人花牛本是一个孤身,见当地衣食无忧,自由自在,文家待人又好,说什么也不肯回去。文烈死后,大郎又在无意中救了一家五口,乃是被山中山人掳去的黑夷夫妻两个,带着一子二女,于是花牛也有了妻子。大郎兄妹连同手下共是八人,新居地势广大,又与白象林相通。那两只翠鸟,就在文母安葬之时忽被发现,性最灵慧,经人引逗了两次,便是相继飞落。后来看出鸟舌作椭圆形,灵慧解意,教以人言,一学便会。鸟虽不大,飞得又快又高,无形中多了两个耳目,无论所居附近有什猛兽恶物,或是采荒的人经过,当时便可得到信息。

  大郎兄妹因先后所救六人都是野人山人掳去的奴隶,受尽苦痛,九死一生,才得逃脱,平日又听祖母谈起昔年提心吊胆和上辈隐居时日夜防备的苦痛,以为山中野人都是一样可恨,因而心有成见,发生恶感。昨夜大群野人由蜈蚣谷冒着浓雾走出以前,二鸟昔年几为毒蟒吞噬,仇恨甚深,仗着主人兄妹本领高强,力能生裂虎豹,又有千余只大象听他指挥,每次出外,发现蛇蟒必要归报,不住用人言絮聒,非要主人代它杀死才罢。大郎兄妹对于二鸟最是怜爱,十九答应。二鸟日里恰在谷口崖上发现蟒迹,接连两次探看,刚探出蟒窟所在,蟒已归洞,跟着谷中起雾,天已入夜。正待飞回,归途又见一条大蟒蟠在谷外崖坡之上,正往谷中雾影里驰去。

  二鸟耳目最灵,虽看不见,蟒行草树之间却被听出,重又飞空尾随。后来听出那蟒时行时止,与前蟒是一条路。二鸟天性倔强,记仇心盛,立意探明下落,一味飞空查听,不肯回来。后刚听出下面的蟒似已归洞,天也深夜。正要回转,忽然发现前面一带云雾较稀,谷中并有火光隐现。

  飞过一看,崖上走着大群野人,崖下又有许多石螭成群掩来,又是以前曾往谷中扰害的恶物。知道谷径曲折,来路中间隔着一片绝壑,石螭不能飞越,必由蟒窟经过,绕往前面。想起以前曾有大群石螭几次来犯,内有一次,大郎兄妹率领象群出游,并曾遇见一种比石螭稍小,形如蜈蚣、穿山甲的恶物,虽因为数不多,都被打死,却伤了两只大象,还把大郎兄妹看得最为尊贵、轻易不用的火药糟掉不少,每一提起,便是痛恨可惜。又因所见石螭比上次来犯的更加长大,不知这些石螭先为野人所伤,意欲由谷底偷偷掩往前途暗算,因其生具特性,最喜藏身那片沼泽污泥之中,轻不出动,后未深入谷中,只顾记仇,想要掩来害人,没想到为绝壑所阻,天黑雾重将路走差,无意中蹿人蟒窟之内。那蟒窟又深又大,形如一个葫芦颈,内中毒蟒共有八九条之多。

  入口正当山夹缝中,石螭去势太快,一味前冲,纷纷蹿进,全数落向洞底。那洞形如深坛,离顶有好几丈,又光又滑,出口又小,高居中心。石螭到了里面,再想蹿上便办不到,宛如落在陷阱之中。内里毒蟒长大凶猛,立被触怒,竟在里面恶斗起来,结果同归于尽。石螭全被毒蟒长尾绞杀打死,毒蟒也是不死即受重伤,无一得免。二鸟只当石螭是由另一条通往白象林的谷口蹿出,忙即飞回报信。

  大郎兄妹所居山谷云雾未起,闻报大怒,仗着多年经验和祖母父亲的指教,知道许多药性。早在初次移居之时,便发现当地谷中产有一种水生药草,专医伤毒,能解瘴气。后又试出任何蛇蟒毒虫均怕此草,沾身就烂,闻到味道便即远避。生有这类药草的水塘,无论人兽前往沐浴一次,六七日内,无论多么厉害的蚊蝇毒蚁决不敢于沾身。森林中最可怕的便是各种飞虫毒蚁,人力简直难于防御。移居白象林山谷,一半是因当地石多土少,为整片黑森林中林木最少之区,山水清幽,风景明丽,多一半还是为了所居附近从来见不到一点虫蚁之故。

  后来发现这类药草甚多,又加移植,连附近三条山谷,只是干净水塘,便将这类名叫水雄精的药草种上。每次发现大蟒,均将这类药草捣碎,放在原生水中,用象鼻吸起带了前去。一面驯练象群,教以喷水应敌之法。只有一次事前疏忽,未命二鸟探路,骤遇大群毒虫恶物,伤了两象,此外从来不曾受过蛇蟒毒虫侵害。近年种得越多,连附近那几条山谷,蚊蝇毒蚁之类俱绝迹。闻报想起杀象之仇,当时发令,照着平日所练象阵,分途出发。

  先不知野人队里杂有汉人,一心只顾除那石螭。知道天已快亮,蜈蚣谷云雾瘴气最多,天色一明便要消散,以为上次山人所说楠木林那伙野人由当地经过,又疑山人泄机,引使来犯,自己带了十几只大象赶来查看。因彼时谷中雾重,口外虽好得多,十步之外来人也看不见。么女恐乃兄粗心涉险,中了野人毒箭,不令再进,停在花林旁边高坡之上,想等对方走出谷来看事行事,一面再令二鸟往探。一会归报:来人已在谷口崖坡之上停下,天色一明,那两条大蟒便要出晒朝阳,非死不可,并说还有两个汉人在内。

  大郎兄妹以为采荒汉人被野人掳去,心正有气,山人花牛忽然骑象赶来,说:“在崖顶遥望,发现崖后绝壑那面沼泽地里,聚着许多石螭和上次所遇生有蜈蚣脚的恶虫。”

  大郎兄妹知道崖后绝壑那面,这两种毒虫恶物为数甚多,每次来犯,均是事前会合一处,越聚越多,至多隔上多半日便成群掩到。这东西生具特性,行动均有一定,业已试过好几次,有了经验。为防无意之中受到侵害,特在所居山谷坡崖下开了一条小溪,溪中种满药草。毒虫决不敢由正面进犯,必由森林那面,朝白象林中部一带越过荒野,横蹿过来。前半年早就想好除害之法,只为毒虫巢穴乃是大片沼泽,污泥甚深,瘴毒又重,如率象群往攻,脚踏上去,陷入污泥之中休想活命。正盼它自来送死,急于回去布置,无心他顾。正要回走,忽然发现雾影中有火光闪动,知有人来,忙将象鼻一拍,令其准备,共有十几只大象静悄悄立在那里。

  那火光正是阿成、龙都冒着浓雾出来探路,刚试探出所料不差,崖坡下面是片平野疏林,人已出谷。走着走着,方觉云雾稀了许多,猛瞥见手中火把照处,前面雾影迷蒙中现出两只巨象的头。大惊欲退,猛又觉两膀一紧,虎口欲裂,那支火把也被象鼻强夺了去,跟着便听两人发话,一汉一土。二人的两条膀臂均被象鼻卷住,知这东西力大异常,稍微一强便有粉身碎骨之惨。再看对面,火光照处,两只大自象上各坐着一个大人,身穿兽皮短衣裙,肩挂长弓巨矛,手持钢刀,威风凛凛,几疑遇见天神。先颇胆怯心寒,仗着汉、土语言俱都通晓,强将心神镇静,听完才知那是两个身材高大的汉人和一山人,只是盘问来历用意,象乃他的家养,并无恶念,心方略放。仰望云消雾散,残月挂树,东方已有明意,方想说明来意,又一黑夷女子骑象跑来,说:“隔崖沼泽中的石螭怪眼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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