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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天明前因闻野犀猛啸之声,为数甚多,居山日久,深悉兽性,疑是山人山行为野犀所困,连忙赶往。望见大片桃花毒瘴笼罩之下,树枝上悬一草囊,正与寨民所说寻找自己的爱徒相似,只奇怪这类野犀猛烈无比,闻见生人气味定必向前猛冲,尤其头角尖锐,差一点树木一撞就折,何况这多一群。另一旁林箐中还伏有白额青狼,怎会围树怒吼,未敢近前?既恐人为野兽所伤,又疑人已中了瘴毒。因自己炼成避瘴解毒之药与破瘴之法,师徒二人合力将瘴气冲散,杀散兽群,上树一看,果是爱徒石云子,虽稍中毒,人并未死。

  这才发现身旁带有雄精异宝,因不知此宝妙用,未用丝网悬向外面,包藏太紧,不能尽发它的妙用,致为瘴毒所侵,昏迷难醒,幸遇自己,不然也是死数。本想醒后相见,无如所学道书尚未完工,而新收门人的仇敌也是自己的大对头,事须隐秘。惟念三老对师忠义,特将剑诀留赐,令照所添图解,回转天门山,师弟兄三人一同勤习,学成之后,绝少敌手,本身还享长寿。另外各赐三元丹一粒,也在炼剑以前同服,此后师徒再见无期。

  当地为野人山最深处,各种猛兽凶禽千百成群,毒蛇大蟒巨如车轮,更有极厉害的瘴毒,中人立毙,其他恶物尚多,到处危机四伏,纵将剑诀炼成,一旦遇上也是难当,千万不可再来。自己不久也要他去,便来也见不到。只要谨记师训,多行善事,便算报我,何必在此一面?因此将去毒的药塞入云子口内,代用雄精滚转全身,不等人醒,留书而去等语。

  云子深知师父性情,既然对面不见,再寻无用,哭喊了几声,体力逐渐恢复,只身上酸麻还未去尽,随即觅路赶回天门,与梅、柴二人说了经过。由此起,三老便同在山中炼剑。炼到第九年上,刚刚炼成,师父忽然回转,才知那后收师弟,乃长年名震关中的小侠路云飞,自将剑术炼成之后,又勤习了数年,才与杀师仇人定约,同往黄山天都峰顶决一存亡,定约就在下月十五。三老便同随去。对方料定路云飞多年隐迹,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又听人说有天门三侠在内,越生戒心,也约有不少能手异人相助。

  这场恶斗好不热闹,直斗了三日三夜。三老这面不愿结怨伤人,事先早请出一位前辈丐侠王鹿子,为首两个元凶除去,立时出面制止,迫令双方讲和,于是双方便遵命停止厮杀。三老还想在事完后请师父师弟去往山中款待,人已失踪。石云子平生爱才,偏生所收两个门人均都早死,虽然不再收徒,对于师侄后辈,只合他意,无不爱护非常,先听柴寒松一说便甚嘉许,去了必有教益。

  香谷子对元礽说完前事,又把云子性情为人告知,使其见时好有准备。元礽自是感激,见那山路相隔轩辕庙竟有好几十里,中间还隔着几处峰岩,心方不安。忽然路转峰回,绕出两座小峰、一片树林,便到了月镜岩后幽谷之中,月光如水,幽谷无人,不时由两旁石崖上传来一阵阵的幽兰暗香,知离轩辕庙只有半里来路,不便再行谦谢,只得仍由香谷子背负前行。刚出谷口,便见庙前松梧疏林之中站着高矮两人,道装的一个貌相清癯,身材高大,胸前长髯疏秀,对面一个身着前明衣履、头挽小髻、身材矮瘦的老者,同坐月光之下。面前山石上放着一个茶炉和几个茗碗,壶水正沸,茶烟袅袅,正在对月闲谈。

  元礽看出道人正是师父柴寒松,惟恐失礼,低唤:“多谢师兄背我这长一段,师父师叔现在前面,容小弟上前拜见。”

  话未说完,那文士装束的老者正是石云子,已偏头笑道:“无须。此时伤后行动终非所宜,还是背来此地吧。”

  元礽见两地相隔十来丈,自己话说极低,竟会听去,对方语甚从容,声并不高,却字字人耳。自从悟出七字心法,已成行家,知道此老内功已臻绝顶,口气如此宽厚,可见器重,越发心喜,因香谷子先答:“弟子等遵命。”

  人未近前,不敢远答失礼,晃眼走到,刚一落地,待要随同礼拜。寒松已先拦道:“徒儿此时先勿跪拜,三师叔一向不拘礼节,伤愈礼见一样。这次颇难为你,如非照我所传用功,哪有生路?只是太不自量力了。可去那旁一同坐下,少时再给你医伤吧。”

  云子接口说道:“鼠贼欺人太甚,上来便下毒手,怎能怪他不自量力?我弟兄门下遇敌,几时有人不战而退,任人欺负的么,此事不久便须还他一个了断。你一切马马虎虎,我不似二哥近年那好说话。”

  元礽早已得人指教,因奉师命,便不强行礼拜,恭恭敬敬走将过去禀告道:“弟子徐元礽,从小读书,未曾离开家乡一步,连师叔师伯百岁英名,也只适才听二位师兄说起。因受敌人暗算,尚未痊愈,恩师现令弟子暂迟参拜,不敢不遵。望祈师叔随时教训,感谢不尽。”

  果然这几句话一引,云子立问遇敌受伤情景。元礽据实奉告。云子手捻短髯笑道:“鼠贼有什倚仗!明知是我三人门下,还敢欺人行凶么?”

  元礽乘机说起西陵寨大开英雄会之事,恶道想是西陵盗党,故此逞强,无所忌惮。云子两道秀眉微微往上一扬,笑道:“你坐石上,等我们饮茶之后,回庙治好了伤再说。”

  元礽见香谷子、黑孩儿已全坐下,便即领命谢坐。元礽与寒松虽只五年前数日之聚,因是为人诚谨,寒松也颇爱他,师徒情分甚亲。寒松见他坐定以后,眼望自己,满面喜容,甚是亲热,笑对云子道:“近年习静时多,再不便是远游访友。此子根器心地虽厚,只惜无所传授。”

  云子道:“我不知二师兄是何心意,既然收他为徒,便应多加传授。如送鼠贼之手,非特可惜,也为老弟兄丢人,那是何苦来呢?”

  寒松笑道:“我近看破世情,本不想再收门人,因他意诚,禀赋又好,勉予收下。当初因为海外采药,无暇多留,共只五天工夫,如何能多传授?所以只传基本功夫,未传本门分合变化之妙。本意不令出手,不料此子用功甚勤,人又聪明,七字口诀居然被他悟出多半。如能谨守行时所说,只能挨打,不能打人,不去多事,哪有这场亏吃?”

  云子道:“二哥自大小心,恐其年少自恃,随便和人动手,不传解数。却不想我弟兄成名也只二十左右年岁,师父入山以前,不也是在数日之内,将本门心法一齐传授么?恩师几想到惹事二字呢?”

  寒松笑道:“师弟如此不平,我令他拜你门下如何?”

  云子笑道:“你我门人均是一样,分什彼此?且等日后再说。”

  说完又道:“二哥近耽道业,想令我代劳么?做我徒弟不大容易呢。”

  寒松微笑未答,香谷子已将茶挨次端上。寒松转对元礽道:“三师叔对你十分期爱,伤愈不妨拜师求教,且看你造化如何吧。”

  元礽闻言,口称:“弟子遵命。”

  因觉自身痛苦已止,师长尚未拜见,又想就便坐实前言,得点益处,一时福至心灵,假作喜极忘形,乘机拜跪在地。刚觉胸前痛胀难受,两眼发花,猛听喝道:“怎不听话,想作死么?”

  跟着被人在腰间点了一下,当时便失去知觉。醒来时,人已睡在庙中短榻之上,方想适听语声好似师叔所发,以为弄巧成拙,伤势必已加重,不知能否起身,忽听黑孩儿在窗外对人低语道:“只要心志坚定,断无不可如愿之事。我就不懂什叫危险艰难,明日再见吧。”

  元礽心中一动,方想呼唤,香谷子已走了进来,止住元礽不令起立,笑道:“你那伤处,虽经我和秦师妹先后医治,脱离危境,但是气穴好些震伤,勉强行动尚可,最忌跪拜弯身。现在师叔有见怪之意,师父等你愈后便要远行。这还是三师叔手快,将你点倒,否则,气血窜入旧伤之处,内里筋脉必要肿烂,更难治了。三师叔虽然留住在此,要等师父回来才走,但他性情古怪,最不喜人取巧行诈,如若不肯传授,中秋之约必赶不上。

  老贼父子好猾无比,防御又极周密,差一点的休想近身。如是真正高人,他早隐藏起来,休想寻到。秦师妹报仇之心又切,定必孤身犯险,你不能助他,岂不是糟?你已昏睡了一日夜,经师父师叔医治,明早便能起身,日内即可复原。愚兄有事他往,抽空来此一晤。三师叔虽然不满,事情仍在人为。此时刚好,不可妄动。黑弟明日许来看你,不来也休寻他,用功要紧。”

  说罢别去。

  元礽好生后悔,又把二人所说,前后仔细一想,觉出所语皆含有深意,事情并非绝对不可挽回。又试用内功运行真气,竟无所苦,因先并非真睡,气机调匀以后,心神一定,自然入梦。二次醒来,天已大明,试一起身,和好人一样,正想寻人询问师长住处,前往参拜,忽一道童走进,领了元礽去往斋房洗漱,指点途径庙规。元礽问知师父师叔分住后偏殿侧小圆门内,谢了道童,连忙寻去。见那庙甚大,共有七层殿字,二老居室在一土山之上,外有危崖掩蔽,地势幽静,向无外人足迹。自己卧室就在小圆门外,举步即至,越发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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