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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便要往里走去。邱三赶忙抢前拦阻说:“不错,鸡肉都有,我另有用度,此时不卖。我女人正生着病,进去不得。天底下也没有强买人东西的道理。”

  小孩道:“别人能够强买,单不卖我,你还讲情理呢!”

  说时,元礽本就越看那小孩越怪,见他起身争论,忽然看出小孩穿着一双黑布新鞋,底帮上一点不曾湿污,人门时脚上也无雪迹。猛想起本村山地荒僻,零零落落共只数十户人家,除了每年香会花汛常有游山客来往外,生人难得遇到。这三人均是生脸,口音也非本地,村中从未见过这样小孩,明是由远处走来。这样深的大雪,就说雪已止住,地上积雪甚厚,怎会连鞋底帮均未湿污,所说的活也似有为而发?

  心念一动,偏头往外一看,因雪太大路无行人,除壮汉来路两行脚印外,只右侧面雪地上稀落落有两三处极浅的脚印,不用目力细看,简直看它不出。这类内家踏雪无痕的功夫,适才来时还曾就便演习,不料这小孩功夫比自己还高,不由动了好奇之念。见双方正在争论,旁坐壮汉似已听出小孩说话意有所指,起了疑心,一个浓眉倒竖便要站起,吃另一个拦住。元礽忙赶过去向小孩拦劝道:“这位客人不必生气,邱老三有什好吃的酒菜,只管拿来,由我请客,加倍会账如何?”

  邱三因老婆正生着病,早觉小孩力大异常,知拦不住,恐其动强,见解围的是元礽,室内又有女人喊他,便不再多说,负气走去。小孩转身对元礽笑嘻嘻道:“你真请客么?我虽不吃人白食,因今早忙着打两只狼,追出老远,忘了带钱,暂且扰你,少时我打到狼再会账也好。”

  元礽见两壮仅神色不善,想起师言,恐怕惹事,便笑答道:“我今日放学较早,来此吃酒,正嫌独酌无趣,得一同伴,再好没有。你我相逢,俱是有缘,奉请小事,何足挂齿。”

  说罢随代邱三取了一份杯筷,放在自己桌上,请小孩就座同饮。先因小孩必有来历,恐其多言惹事,谁知坐定以后,小孩一言不发,只顾狼吞虎咽,口到杯干,连主人姓名也未问过一句,一路大吃起来。旁坐两壮汉本对小孩注视,及见他吃相难看,好似饿了好几天,除先前几句话外,别无可疑之处,也就不以为意,自顾自喝酒。

  元礽本意想等两壮汉走后,再向小孩探询来历,见他只吃不说话,正合心意,索性装作此举专为息事宁人,并无他意,一面吩咐多取酒菜,一面假着看雪,脸向门外,若无其事。一会儿,壮汉吃完起身,丢了几钱银子,放在桌上,急匆匆出门踏雪走去。

  元礽为想查看那两人脚底功夫,探头窗外一看,两壮汉好似有什急事,跑得颇快,不时还在交头接耳,已然走出十七八丈远近。所行之处,一边山溪,一边尽是大树。正待回就原座向小孩问话,猛瞥见一条黑影由树旁斜坡飞一般赶上前去,转眼便到了壮汉身后,朝那矮的一个腰问摸了一下,手上好似取了一个小包,紧跟着身形一晃,纵向树上。因藏在载有积雪老干琼枝之间,探头下视,动作如飞,又轻又快,壮汉被人由身后赶来,把东西偷去,一点也未觉着。

  元礽看出那黑影正是适才对坐的黑衣小孩,心方奇怪,忽听身后邱三笑说:“这小贼胆子真大,回头一看,人已不见。今日所来三人绝不是什好路道,相公读书人,下次再遇,不可招惹。那小鬼分明是贼,胆更大得出奇。我如非屋里人生病,早赶上去将他抓住,交与地保了。”

  元礽细详前后情形,心料小孩多半为两壮汉而来,其中必有隐情,闻言暗笑邱三不知自量,正劝他不可背后说人,忽听叭的一声甚是清脆,有人说道:“凭你也配!”

  同时眼前人影一晃,正是先那小孩突然回转,邱三却挨了一个嘴巴,痛得直喊,一面赶扑过来,想与小孩拼命。小孩把眼一瞪道:“你想作死么!如非背后骂人,怎会打你?”

  元礽恐邱三还要吃苦,赶忙横身拦阻,喝住邱三,笑劝小孩道:“有话好说。店主忠厚,不可打他。”

  小孩笑道:“你这人倒怪有意思的。天晴后如有闲空,可去山中轩辕庙后月镜岩上寻我,大家交朋友也好。我还追那两个狼去,就要走了。”

  随取出一锭重约十两的银子,拿在手里一撅,分为两半,递了一块与邱三道:“我不白打你,这块银子除开酒菜价,下余作为打钱,下次不可胡说。这银子都是他们伤天害理而来,如是好人,我怎会偷他呢?徐兄再见吧。”

  元礽见他会账,执意不肯,方令邱三退回。小孩道:“徐兄不必客套,此系不义之财。些须小事,再让便俗气了。我方才原说少时打了狼来会账,不为这个,我还不回来呢。诚心请客,不必大谦,日后寻我,不是一样么?”

  说完转身便走。元礽忙喊:“尊兄贵姓?”

  小孩已走出两三丈,匆匆回答道:“我叫黑孩儿,你到轩辕庙左近一问即知。”

  元礽因师父每来,必在那庙中居住,听黑孩儿这等口气,与庙中人必有渊缘,便留了心,嘱咐邱三:“这三人形迹可疑,今日之事不可对人说起。”

  邱三得了五六两银子,早已喜出望外,反说:“这小客人真好,我错看了人,如何还敢乱说!”

  随往厨下又端些酒菜出来,笑说:“不是相公一劝,我怎能得到这多银子?年底买上十来亩山田,就不愁衣穿饭吃了。这是一点敬意,相公吃完了再走。”

  元礽吃完,又坚执付了酒钱,方始回去。想天晴往寻那黑孩儿,探问他可知师父柴寒松音讯,双方有无相识,不料东家请修宗谱,耽误了个把月,那年雪又格外多,便耽搁下来。

  直到春暖花开,这日见香汛期中游山人众,忽然想起前事,不久又是清明,便向东家告了几天假。本打算扫墓之后去往山中探看,就便游玩两日,后闻人言,赵家新近有人下葬,两家坟地俱在村侧,相隔甚近。想起赵家近年声势越发显赫,自己许多祖坟,子孙只得一人,冷热悬殊,对方又看不起人,何苦遇在一起,受他闲气?好在离正日尚有七八日,决计先去游山访友,等赵家办完葬事,再回扫墓。次早恰值风和日暖,天气甚好,便独自往山中走去。

  先寻到月镜岩上一看,岩顶有一石洞,里面放着好些用具,洞口还有一个石灶,上架铁锅,石榻上铺着一张虎皮,洞高丈许,深约三丈,虽然冷灶无烟,打扫甚是干净,只是空无一人,揣料必是一月前在饭店中遇着的那个黑孩儿所居,业已他出。正想寻个人打听打听,忽见岩畔林中,有一个半大小孩掩身张望。元礽忙即上前唤住,微笑问道:“弟弟,你可知黑孩儿住在这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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