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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女侠费了许多心力才将她救活,从小身体虚弱,满了十岁方始转好,武功练得最迟,平日对她也最怜爱。为了访问那被恶人遗弃的母亲下落,昔年用过不少心思,好容易访问出来,母女重逢,聚了十来天,便往老龙坡练剑,中间曾托汤八夫妇带往省亲两次。第三次去,乃母忽然不知去向,直到这次往见汤八,才听说起又是那恶人所为,不过恶人悍妻已死,见乃母近年因得汤八夫妇之助,人已养好,竟比昔年恃强逼好之时还要显得美貌。自己年纪已有六十以上,少妇风华正对心思,使用暴力,将她丈夫打死,倚仗豪绅势力强行霸占。汤八得信大怒,正要命人寻去,恰巧她师徒来访,便即告知。霜虹心中自是悲愤,立意想代父母报仇,来时早向师父哭诉,已然答应。黑衣女侠因觉对方势力甚大,恐她一人不能成功,亲身同去,于是师徒三人分成两路。

  二女故乡离老河口均只二三百里,约好事完同往白莲磴相会。不料入山以前樊茵觉着师父往除恶人,师妹母女重逢,必还要耽搁两天。天气这好,一个人难得出门随意闲游,多耽搁了两天。又在途中遇雪,把师父所留地图湿毁,好在山中途向业已听说,一赌气便将纸团弃去。不料那雪越落越大,孤身女子不便投宿,先寻崖洞住了一夜。次日起身发现大雪封山,便将先备好的羊皮衣裤穿上,戴上风镜,施展师传轻功往前飞驰,并没想到乃师业已先到,以为尚在途中。后来看出雪花迷目,误走卧眉峰,暗忖时间还早,乐游子师伯听说便住此地,何不就便拜望,再去白莲磴不迟。

  哪知寻了一阵,不曾寻到住处,正要转身往白劳磴寻去,忽然发现山坡上有一雪弄,旁边有一石台,台上积雪也扫去了好些,靠崖还有一洞。刚往里面探头,看出有人在内高卧未起。心想,这里没有外人,不是乐游子和崔老人二位师长也是他的门下,怎的如此懒惰怕冷,此时还未起身?心存轻视,便未进去,以为既有洞府,决不止这一人。还想察看,忽然发现远远来了六人,也似寻人神气。同时又听崖上笑语之声,定睛一看,万氏兄妹也在其内。

  先还不知那六贼是由妖道楚三才为首,因在老河口听几个采药人说起,后山卧眉峰住有两个少年,常托他们代买东西。这样冷僻荒凉、猛兽成群的所在,这两少年一个像是读书相公,年纪不过二十来岁,一个更是幼童;还未成年,竟有这样本事。他们每次托人代买东西都是突然出现,只说住在山后,来去均极隐秘,无人看出,实是奇事等语。楚贼原应凶僧五云之约,到处约人,一问二人形貌竟与郎公庙所见敌人相似,业已生心。事有凑巧,前在少林寺欺侮沈鸿的黑蝴蝶唐秋恰在一旁,一听少年形貌正是沈鸿。上次为盗沈鸿银两,被一异人擒住,将银子夺去不算,还受了许多恶气,几乎送命,不禁勾动仇恨,便向群贼怂恿,说沈鸿是个无用读书人,为报父仇,先在少林寺从师学艺,不知怎的投到敌人门下。

  武当山中前数月还曾去过,并未见什高人,便听采药人的口气,这两小狗就有师长,本领也极有限。楚老前辈本领高强,也决不会把他们放在心上。并说沈鸿家财豪富,出来从师身边还带有不少银子,正好借用,还可报仇。妖道性如烈火,吃唐贼连僵带激,恰巧前山道观有一观主是他后辈,便同寻去。住了一日,遇见大雪,跟着封山,六贼只唐秋本领最低,不能踏雪飞驰,好在观中雪橇甚多,借了一双随同赶来。寻到卧眉峰,果然不像有人居住神气,心疑所闻不实。

  正在分头搜索,先被樊茵认出楚三才的面貌,正想警告姜、万三人留意,忽听沈鸿急呼,姜、万三人也自警觉,恐惊来贼,急忙赶进洞来,刚认出沈鸿是老龙坡崖上所遇少年,随即赶出助战。正打在紧张头上,崔老人忽然赶到,猛想起内中一个穿雪橇的贼党不知去向,一看雪中橇印,正由别处绕往崖上,料知不怀好意,跟踪急追,还未上崖,便看出橇印已由崖上下来,改道驰往旁边山洼之中。先还拿不定敌人用意,只恐沈鸿病中遇害,心想,此贼已逃,赶往洞内也来不及,还是追贼要紧,忙照橇印追赶下去。仗着师传轻功转眼追上,瞥见那贼已将沈鸿放下,持刀要砍,相隔还有好几丈,一时情急,口中喝骂,扬手先是几根奉有师命轻易不许妄用的碧雷针。

  唐贼也真该死,闻声惊顾,瞥见敌人追来,手狠心黑,还想杀人再逃,没料到敌人来势比飞还快,人随暗器同时冲到面前,先接连中了两飞针,面上一针将风镜打碎,连同碎玻璃嵌进肉里,针更直透头脑,本就难保活命,刚负痛惊呼得半声,手骨也被针打碎,奇痛难忍,刀也落到地上。同时眼前白影一晃,当时只觉急风扑面,心慌情急、手忙脚乱中自知不妙,咬牙忍痛,脚底一蹬,待要滑雪逃走,已是无及,连敌人面目也未看出,便吃樊茵一剑枭去大半个头,下面一脚跌翻在地;见沈鸿人已昏迷不醒,由贼尸上搜出解药,匆匆救醒。

  知道沈鸿身受重伤,再被雪风一吹,周身冻僵,必难行动,无奈上来冒失,只顾救人,忘了先将人捧回去,再用药解救,人已醒转,只得用双手捧起。先还觉着孤男寡女,由不得有点害羞,后见沈鸿比她还要面嫩,再三坚持,反倒好笑,温言劝说:“我们不是世俗男女,又是同门兄弟姊妹,和真骨肉一样,患难之中理应互相扶持,万一我有什么危险,你也一样,何必这等拘束!”

  沈鸿初次受到这种温情,又是平日想望、求一见而不可得的意中人,不由又是感激又是欢喜,心花怒放,说不出的高兴。

  二人且谈且行,话未说完,人早回到洞内。樊茵将他放落,刚问知受伤经过,心生怜念,觉着此人真个义气。忽然听出对方第二次出外探看,好似别有用意,不是专为观战,也全仗此一来,事前忍痛先将衣履穿好,才将性命保住。否则不为来贼所杀,冻也冻死。心方一动,忽听门外娇呼:“我说师姊怎的今早还未见到?方才还见崔老前辈说你正和群贼动手,刚刚走开,他们说你必往白莲磴寻师。我想就是崔老前辈赶到,贼党必败,也无中途抽身不战而退之理。果然万师妹料得不差,你真是看望沈师兄来了!”

  说时,风门开处,纵进一个和樊茵差不多打扮的少女,正是老龙坡所遇另一少女,只皮帽风镜业已摘下,现出本来面目,穿着一身白色短装,比初见时容光更美,也更显得英雄气概,边说边往里走。

  樊茵本因沈鸿二次忍痛起身另有深意,回忆老龙坡初见时情景,面上有点发烧。再听这等说法,沈鸿恰被自己强劝卧榻养息,自己就坐在旁边,孤男寡女,室无他人,平日只管落落大方,和少年男子这等亲密神情尚是初次。这位小师妹聪明口巧,又喜淘气,恐其当面取笑不好意思,又羞又急,正要分辩,忽听门外男女说笑之声,当头赶进一人,正是万英,进门便喊:“霜妹如何走得这快,我都追赶不上,轻功真好极了!”

  樊茵刚乘机说笑:“你看万师弟不是追你来了吗?也不问什么原故,随便乱说。”

  霜虹回顾万英跟来,二人前在老龙坡二次相见,侠尼师徒又在当地住了二日,非但两心相印,双方师长并还露出婚姻之意,比樊茵和沈鸿要熟得多,情分也要深些,闻言老大不是意思,刚赌气把脸一沉,嗔道:“你管我呢,要你追来作什?以后不要理我!”

  万英先和她异地重逢,又当杀贼之后,以后并可常在一起,彼此均极高兴。先听崔老人说樊茵忽然不战而退,听说沈鸿在此养伤。自从老龙坡相见之后,因听师姊樊茵常时提起沈鸿,疑她和自己一样爱上对方,前往探病,跟踪赶来;万英自是不舍,便要姜飞、万芳一同追去。姜飞虽然急于看望沈鸿,因不知他病中遇险之事,万芳既想乃兄和霜虹早订婚约,又和姜飞情好,不令急追,到迟了一步,没有一起同来。万英高高兴兴冒失赶进,吃霜虹没头没脑连怪了他好几句,心中奇怪,也不知是什原故,红着一张脸,方说:“我兄妹和姜二弟也是来看沈师兄,并未得罪霜妹,何必这样生气?”

  霜虹无话可答,又见姜飞、万芳并肩走进,神情自然亲密,并不避人,心念微动,故意气道:“我就是这个脾气,以后偏不理你,你怎么样我呢?”

  话未说完,看出万英又窘又急,望着自己不知如何是好,由不得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瞥见姜飞已朝沈鸿奔去,转口笑道:“这大一个人没羞,你不是来看沈师兄的吗?进得门来喊都不喊一声,先就和我拌嘴,还说什么朋友义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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