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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淑华一面听着,一面瞥见秋棠手中持着一物,闪亮发光,正想动间此物何来,秋棠已指着那东西,接着说道:“初发现时,那船本由右岸激江而渡,到了江心才将船头拨动,飞也似掠着水面急驶而来,晃眼便被迫上。少女站在船头,手里拿着一个小包,到了船旁。我正想喊她,她把手连摇,跟着丢来这支银镖,上面绑着一张纸条。”

  话未说完,淑华已将那长约三寸的银镖连同纸条接过,打开一看,上写:“今夜不可吃酒。贼党如有无礼之处,不必惊惶,能忍则忍。真个不可开交,可将此镖取出,你恨何人,便向何人打去。贼党任多猖狂,一见此镖必不敢动,即便将他打伤,也是不妨,到了急难之时,自有人来抵挡,决可无事。”

  淑华悄问秋棠:“这小船还在么?”

  秋棠答说:“小船将镖丢进,并未停留,依旧朝前急驶,走出不远,便朝右面山脚下驶去,那一带泊有好些渔舟,小船驶入其问,就分辨不清了。那时我又听到后艄船夫低声说话,贴着板壁窥探,只见船老大正和掌舵的争论,一个说他胆小,断无此事;一个说那小船形迹可疑,至少也是水路上的朋友,过了老土坝,最好把我们的信旗扯起,给他们一个招呼,免得多生枝节。跟着便见船老大由船舷走过,过时并还探头朝后窗看了一眼,冷笑了一声便自走去。我把后窗门关上,想喊大太来看,刚一探头,便见大舅老爷父子朝着大太指点说笑,话声甚低,船老大也走了进来,恐被疑心,连忙退回,又等一会,见天快黑,这一带江中景色甚是荒凉,想起常升无故失踪,船上尽是强盗,大舅老爷也许和他们同党,心中愁急,才偷偷来找太太商量。”

  淑华正要答言,忽听脚步之声,连忙把镖藏入袖内,回头一看,正是狗子,亲自拿了一盏油灯进来,见面诡笑道:“婶娘方才看那江景好么?江风夜寒,怎穿得如此单薄?多教人担心呢?”

  随说,将灯放在桌上,回手想拉淑华手臂。淑华见他神情鬼祟,早就留心,见要伸手,忙即退避,正色答道:“我换衣服,不容有旁人在一边。你请出去,如若有什事,我令秋棠去办好了。”

  狗子还未及答,忽听玉堃呼唤:“么儿快来,我有话说。”

  狗子见淑华面色冰冷,诡笑道:“我是好意。自家人有什避忌?常升还不是个男的,如何就能随便走进?”

  淑华见他词色轻狂,心更生气,也不理他,转命秋棠取衣更换,狗子也自走出。

  淑华料知事情紧急,天已入夜,船未靠岸,前面江景越发荒凉,只听夜风呼呼,江面上连个渔灯都见不到,两岸也无人家。除却高山危崖,便是断岸浅滩,月色被浮云所遮,时隐时现,显得天色分外阴晦,船上盗党均是身高力大的壮汉,玉堃少年时又会拳棒,狗子想也得有传授,老少六贼合在一起,自己两个少女,无力与抗,稍有不测,只好投水一死。再一回忆老贼初见面时所说的话便有漏洞,如何不曾听出?无端受此惨祸,不特母子不能相见,最痛心是文麟从小相爱,自己违约背盟,他仍万里追随不肯离去,好些心腹话尚未说过一句,岂非恨事?越想越伤心,不由流下泪来。

  秋棠见主母悲泣,从旁劝说:“方才卖花女和小船中人必是英雄侠客,到时也许是个救星。”

  淑华低声悄答:“就算人家仗义相助,也打不过他们人多,何况船行江中,无边无际,风高月黑,四无人烟,连喊救命都无人听见,再说小船并未跟来,如何解救?我看早死的好,如等狗强盗发动,被他捉住就求死不得了。”

  秋棠闻言,再三力劝:“好歹挨到老王坝,如真无救,再死不迟。”

  淑华见她急得要哭,正说:“你不要慌,等我仔细盘算一下。”

  忽听玉*走来,站在门外笑道:“前面不远就是老王坝,常升不久寻来,好在船不开走,只管放心。今日船家打牙祭,做好些菜,因此饭晚一些。二妹想必饿了,前舱酒菜已然摆齐,请先吃两杯酒吧。”

  淑华还未说话,秋棠已装着一副笑脸,走往门外,笑道:“大太人不舒服,懒得起来,方才说过,想和前天一样拨点菜来,在房里吃呢。”

  玉堃笑道:“这样也好。这几个船家都跟我好几年,我们生意人出门,同船共载,照例一家,为了姑太太,还须分成两席,既然不肯出来,不用再分,我们正好同坐,显得东伙亲热。秋棠你到前面去,挑大太喜吃的菜多拨一些,你侍候完了,也在里面吃吧。”

  淑华白天愁烦,吃得大少,今晚开饭又晚,早就腹饥,又不愿到前舱去,闻言假装睡熟,也未应声。

  秋棠去了好一会才端酒菜回来,还有一小桶饭。淑华推窗遥望,见月光隐现阴云之中,明晦无常,船已近岸行走,沿途山形越发阴恶,秋棠一去多时,心正忧疑,见面方问:“你怎去了多时?”

  秋棠手放胸前连摇,又使一眼色,才故意答道:“人家舅老爷和二相公好心好意为你办就好酒饭菜,太太偏要生病。常升那大一个人,有什么担心的,值得这样着急?快请起来吃一点,到了老王坝,舅老爷还有好些心腹话要和你说呢。”

  淑华见她变脸变色,料有原因,随口答应了几句。秋棠便把小桌放向床边,一面劝吃,先把壶中的酒偷偷泼向窗外,再把冷茶倒上一些,假意劝饮,末后装取东西,跑往前面走了一趟回来,才低声说道:“这老鬼真不是东西,方才拿刀吓我,又给我一锭银子,大意是肥水不落外人田,他父子已不再回家乡,知道主母有钱,本意只想挟制主母把所有钱财一齐献上。不料小畜生看上主母美貌,意想乱伦,改为人财两得的主意。因被常升看破阴谋,已被小畜生暗命船家推入江心。我如听话,帮他谋害主母,用酒灌醉,老王坝是他们贼窝,彼时已然醉卧,便由小畜生亲自下手强好。

  他只叫我多灌几杯,并说主母酒量甚好,船一靠岸如未吃醉,必要我命,并未提起酒有毛病。我看小畜生递酒时摇了好几下,眉开眼笑,好些可疑,也许里面放有东西,方才往外倒酒,恐被他们看破,借拿东西往前舱。小畜生问我酒吃多少,我说主母量大,今日心烦有病,无心吃酒,我正劝呢,包给灌醉。他也没有话说。这时全船强盗只有一人摇橹,下余全都换上新衣,坐在一起大吃大喝,说的尽是害人的话,高兴非常。

  他那酒已被倒去,不吃一点恐怕疑心,好在我们还有两瓶大曲,主母先吃几杯,一呗!壮胆,二则免他生疑。等船靠岸,如有救星更好,如真形势危急,先拿假话把小畜生稳住,再去投水。我虽年小,由去年春天起便随小相公学些拳脚,又常往尼姑庵去和小师父们讨教,还有一点力气,打架不行,冷不防和小畜生拼命,勒住他的头颈把他掐死,或是拖他一同跳水,必能办到。老鬼四个儿子,倒有三个短命,只剩这个斜眼的小畜生还在造孽。好歹也叫他父子遭点报应,拼舍一命为主报仇,报答主母从小爱我的恩义,做鬼也是心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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