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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话未说完,小凤忽然跑进,接口笑道:“师父,弟子怎敢违背师父意思?实在是气那姓范的不过。又想我们这里从无外人敢来窥探,何况公然来此骚扰,越想越恨。难得遇到这样的事,正好用师父传授的剑诀掌法除他两个狗强盗,与姓范的看个样儿,免他以后再小看人。要是师父不出手,只由弟子等二人将来贼打败,或是杀他两个,有多体面呢!”

  江、陈等三人先见小凤大鼻大眼,面如黄蜡,眉毛不知何故烂掉,稀落落数得清几根,偏又长短不齐,一多一少,下面嘻着一张阔嘴,一个圆头,黄发齐肩,已露头发。人既矮短,又生成一双大脚大手,从头到脚均不相称。初见面时,虽向三人跪拜,并未开口,故未留意,加以一路劳乏,睡得黄昏才起,范显走后,便吃晚饭,共总没有多少时候,均未和她问答。

  后来还是小妹见她貌相虽丑,和净波十分亲热,人更勤快灵巧,先因小凤不是僧装,知道庵中还有几个贫苦妇女随同耕作,当是人家之女寄居在此,只觉滑稽好玩,不由对她多看了两眼。想起以后长住庵中,好些事均未做过,方想向她探询,明日随同下手,先做起来,免得被人议论富贵人家之女只会享受不会操作,恰巧小凤暗使眼色招手,跟往对屋一谈,才知她是净波第一个门人,虽是记名弟子,已得有不少真传。随说起洞中秘径和方才打听的双方虚实,因想乘机出手,试她本领,惟恐奉命照护小师叔,不能离开。一面密告小妹说左近好些男女幼童,均得过净波的传授,连那几个一同耕作的苦人,也各传有一点防身本领。请小妹不要说出,只向师父请求,改往上洞观战。

  小妹听她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竟得师门真传,好生羡愧,忙照所说告知净波,小凤也走了进来。

  正说得高兴,净波笑骂道:“无知孽障,你哪知道厉害,说得如此容易!等到吃亏,丢人回来,我再问你。”

  江母、陈英见净波并无怒容,听那口气,分明此女本领不小,至少也能应付,不致不敌,好生惊奇,因闻洞中设有石闸,笑问:“小师父在此清修,平日无人上门,设这机关何用?”

  净波笑答:“起初原没什意思,只为先父在日最精此道,后来弃家出走,至今没有下落。彼时侄女年才三岁,从师之后,偶往故乡扫墓,无意中在昔年存放先父遗物的世交家中,见有不少书籍著作,取出整理。发现两本遗书,上面除勾股计算之学而外,并有许多图样,精妙非常。一时见猎心喜,学会了些,没有地方试验,也就罢了。屡次访问先人下落,终无音信。后听人说芙蓉坪有一异人,为老王做了许多机关埋伏。又向恩师请求打听,才知那人乃先父同道好友。先父本人已在武夷山中坐化,无疾而终。

  费了许多事才将地方寻到,又在以前先父所居山洞之中寻到一本图解。刚刚看熟,便被姓彭的老前辈借去,至今未还,因是得了先人遗留的,一知半解。这座云林庵便我亲自建筑,所以冬暖夏凉,不畏风雪山水侵害。建成不久,发现庵后石崖下面的洞穴甚深,后山也有一洞相隔不远。闲中无事,乘着三个冬天将其打通,并在两面洞口和洞中设下石闸和几处机关,试验所学能否应用,并在山腹开出几间石室,以作存粮和避寒避暑之用。本是无心之举,从来也未用过。”

  江母闻言,想起芙蓉坪山高谷深,险峻非常,本来就有不少机关埋伏,平日疏忽,只知有好几层关口厉害非常,一经封闭便难飞渡。曹贼心思最巧,占据之后,定必加工布置,添上许多,比起以前更加厉害。昨日逃出尚且这样艰难,将来如何回去?难得净波有此图解,正好借用。心中一动,因已被人借去,身在患难之中,此去不知要受多少辛苦难艰,能否回转故乡尚自难言,念头一转,欲言又止。

  净波因天明前便要起身,请三人早点安息。陈英因主人所居是个清静尼庵,向无男子登门,虽有两层院落,十来问房子,但都住有妇女。自己住在后院厢房之内,与江氏母女对屋。当中有一小佛堂,本是主人师徒静修之所,刚匀出来。半夜醒来,忽然内急,茅房在前面偏院之中,不知床后设有净桶,深更半夜不便到前院去,一看后门不远便是山崖,门外大片空地,种有几亩菜蔬,便越墙而出,绕往前面荒野树林之内,免得日间被人发现讨厌。到后一看,地虽偏僻,平日仍是有人往来,想起主人好洁,又觉不妥,重又绕往庵后崖坡隐僻之处方始蹲下。这一往返绕越,不觉走出一里来路。

  解完觉着身上一轻,仰望天色,已是残月西沉,水星挂树,野风甚寒,算计离天明不过半个多时辰。正要转身回庵,准备洗漱,忽听左侧有人纵落之声,接连两响。心想:此时此地,怎会有夜行人来此,偏又离此不远,莫要贼党寻来?心中一动,忙往山石后面一闪。

  跟着,便见两个持刀壮汉,北方口音,由旁闪过,到了身前立定。一个说道:“就是这里。那贼尼姑虽然美貌,十分扎手。张贤弟上回便是吃她苦头。不怕兄台见笑,我为此受了主人好些闲气,他父子已被贼尼吓破了胆。我实在想起气闷,早想报仇。难得今日巧遇诸位兄台,虽然中途耽搁,离天明不远,但这一带最是荒凉,贼尼平日恃强,决想不到会有人要她好看。到了那里,我们出其不意,先快活一阵,再杀她一个鸡犬不留,你看可好?”

  另一人道:“我与兄台同一心思,这样再好没有。”

  说完转身要走。陈英料是净波所说土豪手下教师,不由气往上撞,一摸身上未带兵刃,心想绕路赶往前面报警,或是空手对敌试他一下。如其不敌,再往回跑。

  方一迟疑,忽听一声喝骂,同时,接连两点寒星由侧面一株大树后飞出。先说话的一个应声而倒,一声惊叫,伏地不起。另一壮汉身法比前者要快得多,那暗器竟被避开,由耳旁擦过,大惊怒喝,回顾无人。那一带树林又密又粗,正背月光,急切间看不出人在何处,发暗器的人也未纵出。那贼想是人地生疏,不知敌人藏在何处,同党又被打倒,受伤甚重,业已晕死过去,没有看明,不敢人林,正在厉声怒喝:“是相好的,快滚出来!”

  忽听身侧树后吃吃笑声,忙即扬刀赶去。

  陈英看出那人本领甚高,不知用何暗器,那么凶恶的贼,一下便打死,剩下一个,决可无妨。想等他出来相机下手,满拟双方必要交手,便即停步,定睛一看,贼党到了树后,好似摸空,东张西望,连扑了几处均未见人,林中黑暗,不敢深入,急得重又退出林外,一看同党已死,正在跳脚大骂。笑声又起,但是换了地方,等到壮汉大怒赶去,人又不见,由此时东时西时前时后,急得那贼先是暴跳如雷,隔了一会似知不妙,想要退去,刚往回去,陈英恐他逃走,大喝一声便往外纵。那贼闻声惊顾,见林对面纵出一人,连忙扬刀扑来。双方相隔还有两三丈,忽听呼的一声,一条白影凌空飞坠。那贼未及转身,便被来人一把抓住头颈,往旁一甩,跌出二三十步,撞在路旁大树之上,几乎跌个半死。

  那贼看去本领颇高,身法也极轻快,这一抓竟会禁受不住,被掼跌了一个半死。陈英惊奇之下定睛一看,正是净波,穿着一身白衣,背插一剑,笑对陈英道:“此是恶霸家中教师引来寻我报仇的狗贼,同党颇多,本意往后山赶完约会再来寻我。只有此贼胆大凶恶,意欲出其不意向我暗算。这是河南路上有名淫贼,本领并不甚高,全仗迷香害人。我问他几句话就回庵去,师弟可先回转,准备起身,我事完就来同行便了。”

  陈英想起庵中人还未起,惟恐还有余党,忙即赶回。路过一看,就这几句话的工夫,倒地二贼已全不见。回顾净波,正往林中走去,知道林中人也是一个好手,昨日怎未相见?刚到后门,忽听身后笑呼“师叔”,回头一看,正是小凤,便问:“天还未亮,你到哪里去了?”

  小凤笑说:“我奉师父之命,服侍太伯母和两位师叔,自然起早。师叔请先回房,等我取了水来,再请小师叔起身,免得忙不过来。”

  陈英笑说:“我来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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