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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芍藥的眼中終於露出了恐懼,但仍然希望說服蝙蝠。「你怎麼對我這樣兇?去嘛,我不會忘記給你好處的。」

  蝙蝠聽得明白,神色一那剎那變得非常複雜,芍藥乘機撥開了蝙蝠的雙手,向前掠出!

  蝙蝠那剎那突然一聲怪叫,身形疾往上拔了起來,凌空一翻,從芍藥面前掠過,那份迅速,非言語能夠形容!芍藥也知道危險,雙掌拍出,身形斜掠了出去!

  她快,蝙蝠更加快,雙手一沉,抄住了芍藥的手腕,口一張,往芍藥的咽喉咬去。

  「畜牲大膽!」大法師那邊看見,大聲叱喝,身形更快!

  那剎那,一股鮮血沖天激射,蝙蝠亦沖天拔了起來,兩排牙齒之間咬著一片皮肉,鮮血淋漓。

  那片皮肉是從芍藥的咽喉咬下來的,鮮血激射,她纖巧的身子亦被帶得離開了地面,曳著一道飛虹似的鮮血,如風車般一轉,摔落在一株大樹旁邊。

  她竟然還能夠作聲:「蝙蝠──」只有這兩個字,然後她的頭一側,終於氣絕身亡。

  蝙蝠凌空落在一根樹枝上,雙臂一張,方待飛離,卻聽到了芍藥臨終的叫聲,身形不由得一凝,叫起來。「我不能讓你引他們去,這是主人的吩咐!」

  語聲未落,蕭十三已似一頭大鵬鳥般落下,匹練一般的刀光同時落向蝙蝠腦袋!

  蝙蝠偏身急閃,雙臂一振,掠向旁邊另一株樹,蕭十三的身形絕不比他稍慢,緊追在後,凌空一翻,刀勢如輪,疾滾前去!

  這一刀變化之迅速,大出蝙蝠意料之外,刀鋒落處,血光驟現,蝙蝠後背的正中,一道血口深逾寸半,直落到尻骨,衣衫迅速被鮮血染紅。

  他敏捷的身形也因此一頓,往下瀉落,蕭十三緊追而下,又一刀急劈!

  蝙蝠撲地急避,蕭十三腳尖著地,身形同時一倒,竟然施展地趟刀法,追斬蝙蝠。

  若論武功高低,蝙蝠根本就難以與蕭十三相提並論,輕功蝙蝠雖然是稍勝一籌,但被蕭十三追及,置身在蕭十三長刀攻擊範圍內,一身輕功亦難再施展得出來。

  後背的刀傷影響,使他的身形施展起來又慢了一些,但他仍然能夠讓開蕭十三貼地一刀滾斬,身形一長再次往上拔起。

  蕭十三刀勢未絕,人刀翻騰,斬出仍然是一刀,斬到了一半,一刀已經變成三刀,再一變,九刀當頭向蝙蝠斬下!

  這九刀之中,最少有六刀可以斬在蝙蝠身上,而六刀之中,亦最少有四刀致命!

  眼看蝙蝠是大限難逃,要倒在蕭十三的刀下,大法師突然叫住了蕭十三,「刀下留人。」

  聲落掌出,一股勁風直撲蕭十三的長刀,蕭十三那九刀劈出,已經是有去無回之勢,聽得叫聲,強運真氣,勉強將刀勢收住!

  裂帛一聲,蝙蝠的右肩仍然被蕭十三第八刀削下了一片皮肉,臉色又自一變。

  蕭十三第九刀緊接斬下,大法師掌風及時擊至,將刀鋒震開了少許。

  刀裂衣而過,留下了一道血口,蝙蝠悶哼聲中,雙袖一振,疾飛上了一株高樹。

  大法師即時凌空向蝙蝠撲落,他高呼蕭十三刀下留人,一雙掌卻雙鋒貫耳,毫不留情的印向蝙蝠的太陽穴,既急且勁。

  蝙蝠一見大法師,臉色大變,要逃又要封擋,大法師卻就在這那剎那,一聲獅子吼!

  這一吼只吼得蝙蝠魄散魂離,身形不由一凝,大法師雙掌即時印下!

  蝙蝠頓時一陣天旋地轉的感覺,雙腳醉酒似的東一跺,西一踏,整個身子搖搖欲墮,幾次要倒下去,但都沒有倒下去。

  鮮血繼續從蝙蝠傷口不停奔流,濕透衣衫,滴落在地上,蝙蝠倒退了幾步,挨著一株樹幹,臉色更蒼白,閃亮的雙瞳卻淡了下去。

  他呆望著大法師,嘴角忽然又露出了笑容,一種令人不寒而慄,近乎白癡的笑容。

  大法師雙掌一印,身形風車般一轉,落在蝙蝠面前,沒有再出手,也沒有作聲,只是,望著蝙蝠的眼瞳中充滿了悲哀。

  蕭十三奇怪的望著大法師,楚輕侯一旁凌空落下,忍不住問道:「師父……」

  大法師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蝙蝠在佛號中癡笑起來,然後東倒西歪,醉酒似地走出去。

  大法師接一聲嘆息。「跟著他,我們會找到留侯的藏身所在。」

  「師父,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楚輕侯一面跟上前去,一面追問。

  大法師道:「我雙掌震散了他的魂魄,他現在已有如白癡一樣,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人,也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但他的魔性仍然在。」

  楚輕侯道:「這是說,他只知道要回到留侯的身旁的了?」

  大法師無言頷首。

  楚輕侯追問:「那麼留侯死後……」

  大法師沉痛的說道:「他也只是一個白癡。」

  楚輕侯怔住在那裡,蕭十三目光一轉,嘆息:「琵琶,你也不必太難過。」

  大法師輕捋白鬚。「這是沒有辦法之中的辦法,芍藥已經死在他手下,目前唯一能夠引我們找到留侯那兒的只有他一個人了。」

  楚輕侯目光落在蝙蝠背後不停冒血的傷口上,道:「師父,要不要替他封住穴道,阻止鮮血再奔流。」

  大法師搖頭,楚輕侯又道:「這樣下去,他一定會血枯而死。」

  大法師道:「只要他在倒下之前能夠引我們找到留侯,其他的都已不要緊。」

  一頓又說道:「他死了只是一個人,留侯若是不死也不知多少人要受害。」

  楚輕侯沉默下去,蕭十三接道:「琵琶,你是擔心封住了他的穴道會有什麼影響?」

  「我的確擔心。」大法師語聲沉重。

  蝙蝠充耳不聞,只是傻笑著往前走,鮮血在雪地上滴出一條血路。

  ***

  血路穿過荒野,橫過山路,進入了一座古剎。

  蕭十三、楊天、沈宇第一次看見留侯,就是在這座古剎,紅葉第一次落在留侯的手上,也就在這座古剎。

  已近黃昏,天色陰慘,這座古剎更加陰森,那些斷落的碑石橫七堅八,披著白皚皚的雪,就像是無數幽靈靜候其間,只等待黑夜的降臨。

  蝙蝠是爬著進來的,他已不像蝙蝠,簡直就像是一隻受了傷的爬蟲。

  他渾身鮮血,在雪地上留下了斑駁的血跡,也留下了一個個血紅的掌印。

  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上淌下,他的臉色已有如白堊,一絲血色也沒有,嘴唇亦變成白色,半張著,不時從咽喉裏吐出一陣陣有如呻吟的怪聲。

  一路上他已經幾次倒下,但掙扎著又爬起來,終於爬進這座古剎。

  蕭十三跟著走進,忍不住叫了起來:「是這裏,一定是這裏,為什麼我們竟然會想不到。」

  楚輕侯脫口道:「因為這距離火龍寨太近。」

  「也因為這是一個墳地,是一個埋葬死人的地方。」蕭十三用力一摔腦袋。「我們並沒有將留侯當作一個死人!」

  大法師只是一聲佛號。

  蕭十三看看大法師,身形倒退,揚手一支煙花火炮擲出。

  那支煙花火炮在半空爆炸開來,七色繽紛,百里可見。

  蝙蝠也已在這那剎那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倒在一塊大石碑之前。

  那塊大石碑由一隻大石龜馱著,石碑上字跡剝落,也不知刻著些什麼。

  蝙蝠的目的是要爬到石碑上,但已經支持不住,十指在石碑上探破,十道血痕直落在碑底,他也就抱著這個石碑死去。

  他的一雙眼仍然睜大,臉上殘留著白癡似的笑容,半張的嘴唇彷彿在詛咒蒼天對他的不公。

  大法師口誦佛號,走到蝙蝠的屍身旁邊,舉手抹下了他的眼皮。

  楚輕侯走到大法師一側,卻無話可說,他已經感覺到大法師內心的悲痛。

  蕭十三走了回來,亦一樣無話可說。

  風穿門吹入,吹下了片片積雪,大法師倏的站起身來,沉聲道:「我們還等什麼?」

  語聲一落,大袖一揮,蝙蝠的屍體連著一大片積雪疾飛了起來,翻滾躍出去!

  那一片積雪,立時化作飛絮似的,飛舞於天地之間,落下的時候,正好灑遍蝙蝠的屍體。

  蕭十三同時欺前,「霹靂」一聲暴喝,雙掌疾劈在那方石碑之上。

  那方石碑轟然被震得從石龜背上飛開,撞在旁邊另一塊石碑之上,片片碎裂。

  那隻石龜卻紋風不動,蕭十三雙掌一回,力劈而下,積雪飛捲,龜背蛛網裂開,但是仍然不動。

  大法師看在眼內,喝一聲道:「輕侯,劍!」

  楚輕侯應聲奔前,龍泉劍出鞘,一劍力斬在石龜的脖子上!

  「砉」一聲異響,石龜的頭齊頸而斷,激飛半丈,兩股鮮血從斷口處射出。

  蕭十三大感詫異,雙手不停,奮力插下,石龜的背殼應手裂開兩個大洞,鮮血泉湧,蕭十三雙臂再一振,將整個石龜提離地面,疾擲了出去。

  「轟」然一聲,石龜撞在牆壁上,牆壁倒塌,石龜碎裂,血雨迸射。

  石龜下是一個石洞,放著一副奇大的石棺材,蕭十三半身一旋,長刀出鞘,守住了棺材左側,楚輕侯龍泉劍一沉,亦守住棺材右側,大法師面棺而立,佛號之中,翻身撲落,探手將那副石棺材一抱,一拔,竟然將那副石棺材拔離了石洞,一陣疾異聲響,那副石棺材竟然龜裂了開來。

  鮮血從石棺材的裂縫中不停滴下,觸目驚心,大法師一口真氣運遍,奮力將棺材送上了地面,在棺材落向地面的那剎那,佛珠一圈,已然將棺材圈在當中,也就在那剎那,棺材突然起了震動。

  一陣陣「格格」的聲響從棺材中傳出來,鮮血外流更急,整副棺材很快就在血泊當中。

  蕭十三、楚輕侯左右已然欺上來,只等大法師吩咐,古剎外馬蹄聲同時鋪天蓋地接近。

  大法師口誦佛號,雙膝一盤,身形平空掠上了棺蓋之上坐下。

  震動的棺材立即靜止下來。

  大法師佛號不絕,雙掌合十,突然又一聲:「劍!」

  楚輕侯大喝聲中一劍疾往棺材插入,只刺入一尺,彷彿遇到了什麼,竟然再也刺不進去。

  蕭十三長刀亦插下,更只是劈入了棺壁便不能不停下來。

  楊天、沈宇雙騎飛快從古剎外衝進,後面跟著的全是火龍寨的武士,人各一騎,手執燈籠。

  蕭十三拔刀再劈亦是一樣,楚輕侯一口真氣運行九周天,方待將劍再插入,大法師佛號陡頓,揮手:「佈陣!」

  火龍寨的武士應聲紛紛下馬,各掌燈籠,迅速在棺材的周圍佈下了六重七星燈陣。

  六七四百二十盞燈籠迅速燃亮,燈光照耀下,古剎之內光如白晝,從棺內流出來的鮮血更加觸目,更加鮮明。

  大法師鬚髮白雪一般飄揚,散發出眩目的光輝,雙掌再合,沉聲誦起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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