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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這一動,他就發覺自己的脖子已不能扭動,一雙冰冷的手已從後面伸來,扼住了他的脖子。

  那簡直不像是人的手。

  不是人又是什麼?

  鬼?殭屍?

  林平面都青了,脫口一聲慘呼。

  店堂後面的院子非常陰森。

  沒有燈,只有天邊的一彎新月斜照下暗淡的光芒。

  沒有燈的地方本來就已陰森的了,何況這院子當中還植著一株白楊?

  白楊樹高葉大,風一吹就沙沙作響,是秋樹中最令人蕭瑟一種,亦是蕭瑟秋聲的代表。

  院子裡的西風此際正急。

  白楊多悲風,蕭蕭愁煞人。

  在這個院子,這個時候,又豈只愁煞人,簡直已嚇煞人。

  張鐵心膽都寒了。

  他的名字雖有一個鐵字,在他的身上,卻只有一樣東西是鐵打的。

  他的刀。

  刀鋒雖未出鞘,刀柄已在他的手中。

  在這個地方,無論在做著什麼,他都絕不會讓那把刀離開他的手。

  刀有殺氣,一刀在手,據講連鬼神都要讓三分。他一手握刀,一手正要拉開褲子,就聽到林平那一聲淒厲已極的慘呼。

  他的一張臉立時白了,刀嗆啷出鞘,慌忙奔回。

  店堂中冷霧更濃,燈光濃霧中更黯淡。

  林平已倒在地上。

  他整張面龐都已扭曲,一臉驚懼之色。

  這驚懼之色,你說有多強烈就有多強烈。

  他的眼睜大,眼珠已凝結。

  死人的眼瞳根本就再沒有變化。

  看樣子他竟是給嚇死的。

  他的身上並沒有血,身上衣服卻已萎縮,整個身子都在散發著迷濛的白煙。

  絕不是風吹入來的冷霧,也絕不是死氣。

  死氣無色,冷霧通常只帶著夜間的木葉清香,這白煙卻飄著刺鼻的惡臭。

  迷濛的白煙之中,林平外面的肌膚竟是在銷蝕。

  只不過剎那,他的手已不像人的手,他的面龐也已不再像人的面龐。

  肌肉銷蝕,現出了骨頭,連骨頭都開始銷蝕。

  風吹過,骨肉散成了飛灰,散入冷霧中。

  張鐵死盯著林平的屍體,一個身子僵住在那裡,他的手已冰冷,甚至他的心都已冰冷,冷霧彷彿已結成尖針刺入他的心深處。

  他奔回來的時候,店堂中並沒有人。

  現在也沒有,但不知怎的,他總覺得是有人存在,並且已待在身後。

  他突然回頭。

  在他的身後,果然站著一個人。

  他只是突然驚覺,完全不知那個人什麼時候來到了身後。

  那個人簡直就像是冥府中放出來的幽靈。

  事實上,那個人的確已死了七八天,已沒有可能是一個人,卻只怕還沒有到冥府報到。

  這兩天他還在人間徘徊。

  他還是一具殭屍。

  冷漠的臉龐,殘酷的眼神。

  站在張鐵身後的那個赫然是鐵恨。

  「鐵手無情」鐵恨!

  他的面容如生,一個身子仍標槍般挺直。

  殭屍的身子本來就挺直,直得很。

  殭屍的臉龐,你知不知道是什麼模樣?

  突然看到死板板的一張殭屍臉龐,你又害不害怕?

  「鐵都頭!」

  張鐵失聲驚呼,一張臉剎那死白。

  他驚呼的聲音很奇怪,完全不像是他本來的聲音。

  他面上的表情更奇怪,就像是一個人突然見到鬼一樣。

  他事實見鬼。

  鐵恨彷彿沒有聽到,面上完全沒有表情,雙腳一跳,跳到了張鐵的面前。

  張鐵一聲怪叫,忙舉起手中刀。

  死在他這把刀之下已有不少人,刀上已有了殺氣。殭屍不會死,卻可能倒在刀的殺氣之下。只可惜他的刀還未舉起,鐵恨雙手已扼住了他的咽喉。

  鐵手本已無情,變了殭屍更不會留情了。

  「殭屍──」張鐵嘶聲慘呼未絕,語聲便已被扼斷,舌頭卻被扼了出來。

  他的眼也死魚一樣突出。

  一股腥臭的氣味突然在他胯下湧出,他的一條褲子已全都濕了。

  鐵恨這才鬆開手。

  他的眼珠子在轉。

  殭屍的眼珠是不是還會轉動?

  目光落在蕭百草的屍身之上,鐵恨的面上竟露出了惋惜之色。

  殭屍的面容是不是還有變化?

  殭屍是不是還有感情?

  鮮紅的門,紅如鮮血。

  巷子裡只有這扇紅門。

  鸚鵡樓也就在這紅門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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