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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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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忽然發覺心裡已經有了恐懼,一種人類與生俱來的恐懼。 一種無知的恐懼。 那就像是人單獨外出時,總是會覺得害怕,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怕的是什麼,卻還是害怕。 那本就是人類的弱點,任何人都無法避免的。 高手相爭時,只要有一點恐懼,往往就足可致命。 王風不敢再等下去。 圓弧的刀光又彎彎的削了過來,他手裡沒有武器。 他就用那袋白粉作武器。 「噗」的一聲,一刀砍在布袋上,白粉飛散,就像是忽然起了滿天迷霧。 黑衣人立刻什麼都看不見了。彎刀飛舞,刀光護身。 看不見也是種恐懼,誰都無法避免的恐懼。他手中的刀飛舞不停,「刷,刷,刷」,也不知削出了多少刀。 只聽身後一個人道:「這是第十三刀。」 他剛聽見這聲音,剛聽見一個字── 又是「哼」的一聲,一樣東西破空飛來,打在他耳後的穴道上。 王風遠遠的站著,忽然道:「你用的是魔刀,我用的是魔石。」 黑衣人沒有反應。 他已倒下去,也不知還能不能聽見王風說的話。 滿天白粉瀟瀟落下,落在他身上,還有滿天白粉飛揚。 ──這袋白粉真不少。 王風道:「你先躺在這裡休息休息,我會把這袋白粉的價錢告訴你的,你若沒有錢賠,我還可以讓你用你的刀來抵賬。」 太平雜貨店裡的燈光彷彿又亮了些,卻還是不見人影。 這次王風學乖了,一進來就大叫:「老蛔蟲,又有生意上門了,快出來。」 書堆裡沒有人鑽出來,他身後卻有人冷冷道:「你若還想買白粉最好換個地方去買。」 老蛔蟲不在書堆裡,卻從外面走了回來。 他的人雖老,腳步卻很輕。 王風並不驚奇。 經過了這兩天發生的事之後,世上已沒有什麼能讓他驚奇的事。 可是他不能不問:「為什麼要我換個地方去買?」 老蛔蟲寒著臉,冷聲說道:「我那袋白粉賣給你,是讓你去刷牆的,不是去弄瞎人的眼睛的。」 王風道:「死人會不會刷牆?」 老蛔蟲道:「不會。」 王風道:「如果我不用那袋白粉去迷他的眼,現在我已經是個死人。」 老蛔蟲想了想,好像也覺得他說的話並不是沒有道理。 王風道: 「現在我既然還沒有死,還能刷牆,當然還得再買一袋白粉。」 老蛔蟲道:「剛才那袋好像還沒付錢。」 王風道:「那袋的錢不該我付。」 老蛔蟲道:「該誰付?」 王風道:「那位想要我命的朋友。」 老蛔蟲道:「他若不肯付,你就拿他那把刀來抵賬?」 王風道:「你若不收他的刀,我也可以去押給別人。」 老蛔蟲道:「有人要?」 王風道:「至少有一個人。」 老蛔蟲絕不問這個人是誰,很快就裝了袋白粉出來。 可是他並沒有交給王風,卻先把價錢說了出來:「九錢五分」。 王風道:「欠賬行不行?」 老蛔蟲道:「不行。」 王風道:「你信不過我?」 老蛔蟲道:「看起來你倒不像是個賴賬的人。」 王風道:「那你為什麼不讓我欠?」 老蛔蟲道:「死人會不會還賬?」 王風道:「不會。」 老蛔蟲道:「我看見你還不到半個時辰,已經有七八人想要你的命,其中還包括了這地方最要命的三個人,你想你這條命能留到幾時?」 王風道:「留到還賬的時候。」 老蛔蟲什麼話都沒有說,一袋白粉又到了王風手裡。 這袋白粉好像比剛才更多,更重。 王風道:「現在我就替你去要剛才那袋的賬,我保證他想不還都不行。」 他錯了。因為死人是不會還賬的。 那黑衣人並不是死人。 一堆骨頭絕不能算是個死人。 他剛死了不久,可是他的人已不見了,血不見了,肉不見,皮也不見了。 他的人已只剩下一堆骨頭,連骨頭都在侵蝕,一陣風吹過,就散成了飛灰,散入了霧一般的白粉中。 地上只剩下一攤衣服,一枚紅石,一柄彎刀。 王風的手冰冷。 他手裡有一枚魔石,一柄魔刀。 他只希望另外一隻手裡拿著的不會是魔粉。 夜已漸深。 回到鸚鵡樓,那兩扇鮮紅色的門又緊緊關起,王風索性繞到後園──越牆而入。 庭園中燈已疏了,人也靜了,剛才燈火輝煌的六角亭,如今已靜寂黑暗如墳墓,卻還偏偏有個人坐在這墳墓裡。 王風走過去,這個人完全沒有反應,黑暗中隱約只能看見他是個很特別的人,有點像安子豪,又有點像那位武三爺。 夜深人靜,他還留在這裡幹什麼?是在沉思?還是在等人? 這本來都不關王風事,但他卻偏偏要管。 他忽然大聲道:「你在幹什麼?」 這人道:「在等人。」 王風道:「等誰?」 這人道:「等你!」 王風笑了:「我早就知道,你一定是在等我。」他大步走入了六角亭。 亭中有張石桌,桌上有酒無燈,這個人靜靜的坐在石柱後的暗影裡,就算走得很近,也只能看見他滿頭斑斑白髮,和一雙灼灼有光的眼睛。 這已足夠認出他是誰。 他的聲音冷淡而有威:「你當然也已知道我是什麼人?」 王風點點頭,舉起桌上的金樽,道:「我甚至還知道這是最好的陳年竹葉青。」 武三爺也在微笑,道:「你有鑒賞力,你是個聰明人。」 王風道:「你是不是想告訴我,聰明人都不長命。」 武三爺道:「有時是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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