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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崔北海瞪著他。

  杜笑天接著道:「你將我當做朋友,我又豈能不將你當做朋友,眼看朋友有難竟袖手旁觀,又豈是朋友之道。」

  崔北海突然問道:「你可知明天夜裡與我一起不難亦成為群蛾攻擊的對象?」

  杜笑天點頭。崔北海又問:「你可知道果真一如傳說,群蛾亦可能將你的血吸乾。」

  杜笑天又點頭。崔北海道:「你既然都知,還是要冒險?」

  杜笑天一再點頭。崔北海突然一拍杜笑天的肩膀,大笑道:「好朋友,夠朋友!」

  杜笑天道:「你這是答應我明天夜裡追隨你左右?」

  崔北海笑聲突止,道:「我還是不答應。」

  他盯著杜笑天,接道:「如果我答應你,就是我不夠朋友的了。」

  杜笑天搖頭輕嘆,道:「你這個人也未免太固執。」

  崔北海點頭道:「我生來就是這個脾氣。」

  杜笑天忽一笑,道:「不過我一定要來,你也沒有辦法。」

  崔北海道:「因為你是捕頭?」

  杜笑天點頭:「我有責任阻止兇殺的發生。」

  崔北海道:「憑我的地位,在我睡覺時候,大概總可以將你請出房門之外。」

  杜笑天笑道:「那明天晚上,我就守在房門之外好了。」

  崔北海道:「有什麼可以改變你的主意?」

  杜笑天道:「沒有。」

  崔北海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道:「只要群蛾出現的時候,你不衝入進來,房門之外應該是一個安全的地方。」

  杜笑天笑笑。崔北海接著道:「我卻知道你沒有這種耐性,就不用群蛾出現,只要房內稍有異動,你便會衝進去。」

  杜笑天笑道:「你什麼時候清楚我的脾氣?」

  崔北海沒有回答,只問道:「明天你什麼時候到來?」

  杜笑天道:「儘早。」

  崔北海道:「明天整天我都會留在書齋。」

  杜笑天說道:「書齋外的景色,也不錯。」

  崔北海道:「月夜的景色更不錯,只怕風露太冷。」

  杜笑天說道:「風露太冷,大可加衣。」

  崔北海搖搖頭道:「你這個人原來比我還固執。」

  杜笑天一笑,轉過話題道:「我僕僕風塵,怎麼你全無表示?」

  崔北海道:「我本該設宴替你洗塵,只可惜我的心情實在太壞。」

  杜笑天道:「這麼說,我現在豈非最好告辭?」

  崔北海也不挽留,面露歉意道:「活得過明天,我必定與你狂醉三日。」

  杜笑天笑道:「到時可要搬出你家藏的陳年美酒。」

  崔北海淒然一笑,道:「還有這樣的機會,你以為我還會吝惜那些東西?」

  杜笑天看見崔北海那種表情,哪裡還笑得出來,輕嘆道:「其實你也不必太擔憂。」

  崔北海淡淡道:「我何嘗擔憂。」

  杜笑天道:「如此最好。」

  他說一聲告辭。崔北海只是回以一聲不送。他真的不送,甚至就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夕陽已然在小樓外,短牆外。夜色雖未臨,天色已逐漸昏暗,晚風淒冷。一陣風吹起了崔北海外罩長衫的下襬,也翻起了他腳旁的片片碎葉。葉上有血,濃血,血幾乎只是一點,卻閃閃生光。妖異的血光一閃即逝,葉一翻又落回原處。

  崔北海迎風轉過半身,目送杜笑天走出了月洞門。他的腳步一移動,血光又閃現。這一次的血並不是在葉上,也不是只得一點。血赫然在他腳下!一灘血!小小的一灘血,這些血到底是什麼血?血出現在崔北海腳下,是不是就是崔北海他的血?如果是,又因何流血?血濃如漿一樣,仿佛透著一種難言的腥臭,血光妖異,周圍的氣氛也似乎變得妖異。崔北海的面容亦仿佛因此變得妖異起來。

  ▼六 月圓人杳

  三月十五,黃昏前煙雨迷茫,一到了黃昏,煙雨卻就被晚風吹散。空月黃昏,晚日蔥蘢。這邊太陽還未下沉,那邊月亮便已升起。十五月圓,月圓如鏡,殘陽的光彩中,只見淡淡的一個輪廓。杜笑天突然發現這一輪淡月。「怎麼這樣早月亮就升起來了?」

  他猛打了好幾個寒噤。這一輪淡月竟仿佛裹在森冷的寒冰之中,給人的是寒冷的感覺,妖異的感覺。他現在正在聚寶齋之內。崔北海早已吩咐下來,所以杜笑天一來,僕人就將他帶往書齋,卻只是帶到書齋之前。這也是崔北海的吩咐。那個僕人隨即離開,因為崔北海還吩咐,杜笑天一到,任何人都不得再走進書齋。他顯然不想牽連任何人。杜笑天明白崔北海的苦心。他卻不止一個人到來,還帶來了傅標,姚坤兩個捕快,他們都是他的得力手下,都有一身本領。

  書齋的門緊緊地閉著,裡頭已燃起燈火,並不見人影。杜笑天目光落在門上,方在盤算好不好將門拍開,先跟崔北海打個招呼,順便看看他現在怎麼樣,門突然從裡面打開來。崔北海雙手左右抓著門上,並沒有出來。杜笑天那落在門上的目光自然變了落在崔北海的臉上。他立時又打了一個寒噤。只不過一日不見,崔北海的臉上竟全無血色,青青白白的,就像天邊那一輪淡月,清冷而妖異。他似乎在開門之前已知道杜笑天的到來,又似乎現在才知道,他的聲音也很冷。杜笑天忙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崔北海一愕,道:「沒有什麼事情發生,怎麼你這樣問?」

  杜笑天道:「你難道不知道自己的面色多麼難看?」

  崔北海淡笑道:「一夜不眠,復又整整一天不曾好好的休息,面色不免難看一點。」

  杜笑天道:「你在忙什麼?」

  崔北海道:「將這十多天所發生的事情完全寫下來……」

  杜笑天忙道:「可否給我看一看?」

  崔北海道:「可以是可以,但不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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