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黃鷹 > 吸血蛾 | 上页 下页


  暗門的開關裝置在壁上掛著的一幅古畫之後。唐伯虎的古畫,他只是隨隨便便地掛著,因為他珍藏的珠寶,比起這幅畫何止貴重千倍。現在他正站在這幅古畫之前。 明亮的燈光照耀之下,壁上留下了他高大的影子。他將畫掀起,影子便宛如當頭撕開。這種情形他已不知經歷過多少次,就是這一次,他突然生出了一種異樣的感覺。也就在這剎那,他的影子突然消失!消失在一個奇怪而巨大的影子之中。絕不是他的影子突然變得巨大而奇怪;是一樣東西,突然出現在他的身後,奪去了那原來落在他身上的燈光。是一樣東西,絕對不是人!無論怎樣看,那都不像是一個人影,完全不像,倒像是一隻蝴蝶的影子。

  影子動也不動,這個影子出現得未免太突然!崔北海一怔,半身猛一矮,一矮之後才疾奔過去。那個影子立時蓋住了他的臉,他亦幾乎是同時看清了那一樣東西。並不是一隻蝴蝶,那是一隻蛾!一隻晶瑩如碧玉的青蛾,正附在書案上那盞燈上的紗罩上。燈光中,那隻蛾通體閃爍著妖異的幽光!幽光中一雙血紅的眼睛。並不是眼睛!那只是一隻眼狀的血紅紋,左右分布在青蛾的第二對翅上!眼狀的血紅鱗紋周圍,亦是血紅的纖細鱗紋,仿佛布滿了血絲。血絲彎彎曲曲地由下向上伸展,凝聚在那雙「眼」的上方,就像是一雙眼眉,方圓的蛾肚更像是一個鼻子。驟看來,那簡直就像是一張臉,沒有面的臉,鬼臉!人,大概還不會有一張那麼恐怖的臉龐。

  這張臉之上,便是這隻蛾的第一對翅,上面也有那種血紅的鱗紋,稀少而淡薄,它的第一對翅,就像是一頂奇怪的碧玉冠。碧玉冠的中央當然就是蛾首的所在。蛾首的左右各有一條羽狀的觸角,還有一雙球形的東西,這才是它的眼睛。這雙眼睛,竟與它翅上那雙眼睛完全一樣顏色,紅得就像是鮮血,而且還在閃光。血光!這雙閃爍著血光的眼睛仿佛在瞪著崔北海!崔北海有這種感覺。這剎那之間,他突然由心生出了一種恐懼。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他很想將目光移開,可是一剎那,他突然發現自己的眼睛已經麻木,整個身子仿佛都開始麻木。那一雙血紅的蛾眼,似乎蘊藏著一種奇大的魔力,吸住了崔北海的眼睛!就連崔北海的魂魄,也好像被吸住了。他開始感覺到自己的魂魄正漸漸離開自己的軀殼。

  也就在這時,他看到了那隻蛾的口。血紅的蛾口,當中吐出了一支血紅的吸管,針一樣在燈光中閃光!一股森冷的寒氣幾乎同時從崔北海的腳底升起,亦似尖針一樣,迅速地刺入了他的心!他心頭一凜,神智一清,整個身子立時如同浸在冰水之中,魂魄亦像是同時飛回。他的眼瞳同時露出了恐懼之色,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他脫口突然一聲驚呼──「吸血蛾!」

  這完全不像他的聲音。吸血蛾三字出口,他臉上的肌肉亦已扭曲,那同樣不像他的臉龐。他仿佛變了另外一個人!「哧」的一聲異響,那盞燈的紗罩上同時出現了一個小孔,青蛾那一支血紅的吸管正插在洞中。這支吸管顯然非獨外形如同尖針,實質亦如同尖針一樣銳利。好像這樣的一支管自然亦不難刺入人的肌膚。瞪著那被刺的燈罩,崔北海只覺得自己的肌膚亦已被刺破,體內的鮮血正迅速地被抽出體外!

  他的手冰冷,冰冷的雙手早已一齊按在腰帶之上。那並非一條普通腰帶,腰帶之內藏著他成名江湖的「七星絕命劍」!三尺長的軟劍,劍上嵌著七顆星狀的暗器,一劍刺出,內力勁透劍身之時,那七顆星狀的暗器便飛脫疾擊,出其不意地取人性命!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在他那一劍「七星絕命」之下保住性命!「七星奪魄,一劍絕命」!對人是這樣,對蛾又如何?吸管已縮回,針一樣大小的一點特別明亮的光芒照在蛾首之上。靜寂的書齋中突然響起了「沙沙」的異聲。蛾翅已經開始抖動,崔北海的心卻開始收縮,「沙沙」之聲更響亮!拳大的一支青蛾突然變得拳一樣寬闊,「沙沙」聲中越變越大!燈罩逐漸被青蛾掩蓋!

  崔北海瞳孔亦暴縮,汗流披面!「沙」一聲,蛾霍地離燈飛起,惡鬼一樣撲向崔北海!蛾首的一雙眼,蛾翅的一雙眼狀花紋,就像在血火中燃燒,在血火中閃動!吸管又吐出,劍一樣刺出!吸血蛾!崔北海撕心裂肺一聲怪叫,七星絕命劍終於出手!閃電一樣的劍光,寒星一樣的冷芒,一劍七星,同時飛擊!七星奪魄,一劍絕命!奪奪奪奪的七聲異響,七顆星形的暗器疾釘在桌面之上!紗罩在劍光中一撕為二,嗤一聲高飛!燈中的火蕊亦同時在劍光中兩斷,飛入了半空!整個書齋驟然暗下來!那盞燈的火蕊,就像是鬼火般半空飛舞!蛾呢?那剎那之間,魔鬼般幻變撲擊的那隻吸血蛾突然變得通透,只剩下一個閃亮的發光的輪廓,劍一到,就連那個輪廓都消失了。魔鬼般消失!

  崔北海張目四顧,汗流披面!他的劍忽又伸出,接住了那半空落下的火蕊,移回燈油上!燈又再燃起,漸漸地又變得明亮,明亮的燈光下,崔北海看得很清楚,書齋中只有他一個人。沒有蛾,蚊蠅都沒有一隻,方才所見難道只是幻覺。他伏身拾起了掉在地上的那一截燈罩。燈罩上赫然有一個尖針般大小的洞孔,那個洞孔也正就在方才那隻吸血蛾的吸管刺入的地方。絕不是幻覺!崔北海全身都冰冷。

  三月初二。午前,湖畔。水如碧玉山如黛,湖畔垂柳重煙深,春色濃如酒。崔北海心頭的憂愁卻是比酒還濃,濃得化不開。昨夜的事情猶有餘悸,他走在柳煙中,腳步沉重。眼前的景色雖然秀麗,他卻是視若無睹。他哪裡還有這種心情。今天他所以到這裡來,只因為在這裡可以找到杜笑天。

  杜笑天是他的朋友,也是這個地方的副捕頭,使得一手好刀,人亦聰明,先後曾經破過好幾件棘手的案子。有人說,如果杜笑天的背景有楊迅的一半優越,這個地方的總捕頭就會是杜笑天而不是楊迅。對於這些話杜笑天並沒有表示任何的意見。他看來很滿意副捕頭這個職位。現在他正走到崔北海身旁,那樣子就仿佛已沉醉在山色柳煙湖光中。他亦是專程為了欣賞這一帶的風景而來。因為他辦完了一件案子,正要鬆弛一下緊張的心情。

  崔北海走到他的身旁他才知道,他驚訝地望著崔北海。在這裡遇見崔北海實在大出他意料之外,他清楚崔北海的為人。這裡並不是崔北海這種喜歡享受的人來的地方,何況崔北海又是獨自一個人。崔北海也在望著他,臉上神色非常特別。杜笑天奇怪極了。他還是笑笑,打了個招呼,道:「你也喜歡這個地方?」

  崔北海目不轉睛,說道:「不怎樣喜歡。」

  杜笑天笑道:「這就巧極了,我也實在想不到竟會在這種地方遇上了你。」

  崔北海道:「我想得到。」

  杜笑天一怔,道:「哦?」

  崔北海道:「我到過你家,你家裡的人告訴我你來了這裡。」

  杜笑天恍然道:「你到這裡來,莫非就是為了我?」

  崔北海頷首。杜笑天詫異地問道:「什麼事情找我找得這麼急?」

  崔北海腳步一收,道:「的確有一件事情請教。」

  他將身一轉,又舉起腳步,竟是向原路走回去。杜笑天只有跟著。崔北海一邊走,一邊又道:「我知道你足跡遍天下,見多識廣,這件事這地方的人也許聽都沒有聽說過,你卻未必會全無印象。」

  杜笑天忍不住問道:「到底是什麼事?」

  崔北海打了個寒噤,道:「你知道吸血蛾這種東西?」

  「吸血蛾?」杜笑天又是一怔,道:「你是說生長在瀟湘山野林間的那種吸血蛾?」

  崔北海喜道:「你果然知道。」

  杜笑天笑道:「我本是來自瀟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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