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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他说着双手开始在那幅千手观音的木刻之上移动起来。一开始移动他就生出一种被人狠狠盯着的感觉。他也不知道怎会生出这种感觉,一双手却不由自主地停下。在他的面前亦没有任何人,只有一幅木刻。千手观音的木刻。

  千手观音全名其实是千手千眼观音。根据伽梵达摩千手经所记载,这个观音左右各具二十手,手中各一眼,合共四十手四十眼,配三界二十五有,遂成为千手千眼,以示广度众生,有无限之大用。现在这个千手观音的木刻,手眼居然也各有四十,一如千手经上的记载,不多也不少。就连坐的姿势亦是千手经上的记载一样,其中的三十八手日轮般身后张开,本来的两手却成母陀罗臂,结印在膝上。常护花那双手现在也正就按在这个木刻千手观音的膝上。他怔怔地瞪着这个千手观音的木刻,仿佛在想着什么。

  杜笑天正想问,常护花那双手已经又开始移动。他的手顺着千手观音那双母陀罗臂上移,眼却死盯在千手观音上那双清净宝目之上。他立时发觉千手观音那双清净宝目之中的瞳仁,竟在他的手移动同时,起了颤动,就像是怪责他的亵慢,不住地朝他瞪眼。“原来是你这双眼在盯着我!”

  他一声轻笑,就拿着那双母陀罗臂左右上下摇动起来。那双母陀罗臂也竟是活动的。左右下都没有反应,但到他将那双母陀罗臂由下往上一托,“格”一声,千手观音那双清净宝目之中的瞳仁便从眼眶内弹出。瞳仁并没有飞弹,只是弹出了半尺,在瞳仁之后,赫然相连着是半尺长短的木条。常护花松开那双母陀罗臂,握住了那双瞳仁。着手冰凉,那看来像木造,事实全都是铁打。常护花也就推动那双瞳仁。

  当他将那瞳仁由左方推到右方,暗门之内,暗室之中由后传出一阵异常奇怪的声响。那种声响就像是一群老鼠正在用爪牙撕噬着死尸。静寂中那种声响份外清楚。本来已经恐怖的声响静寂中却也是更觉恐怖,就连常护花,听着亦不禁打了一个寒噤。他的面上,却露出笑容,一拍双手,缓缓站起身子,道:“现在,我们可以进去了。”

  杨迅问道:“你是否已经将里面的机关完全关闭?”

  常护花道:“也许在里面他另外还有安排,但走进这道暗门,以我看,应该不成问题。”

  他虽说不成问题,杨迅还是没有举步走前去。常护花自己其实也不敢太肯定,退后了几步,又抓起一张椅子,使劲掷进暗门内。“砰”一声,整张椅子碎裂在暗门的地上。杨迅如惊弓之鸟,应声一旁跳开。这一次暗门之内没有弩箭射出,什么反应都没有。常护花这才真的放下心,一笑举步,一直走过去。崔义第一个跟在他身后。杜笑天亦自举步,但两步走过,便已给杨迅抢在前头。杨迅却不敢继续越前,就跟在常护花、崔义的后面。这个人虽然好大喜功,毕竟也是一个聪明人。

  暗门内依旧阴阴沉沉。常护花才一步跨入,突然停下。杨迅一眼瞥见,只当常护花突然又发现危险,赶紧一旁跳开。他这个动作,倒吓了杜笑天一跳,脱口一声轻叱:“小心!”

  杜笑天也是杨迅那么想。无论谁看见杨迅那样子,都不难那么想。常护花却丝毫不见慌,他缓缓回头,道:“杜兄,劳烦你替我将那边桌上的油灯拿来。”

  他突然停步,原来是这个原因。杜笑天“哦”的一声,回身走向桌那边。他没有任何话,也不作任何表示,对于方才发生的事情,仿佛已完全忘记。常护花亦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并没有有理会杨迅,似乎根本就不知道杨迅方才在他后面做什么。杨迅所以才没有那么难受。他缓步走向原来立足的地方,腼腆道:“我还以为你又发现了机关。”

  常护花一笑未答,杜笑天已然将灯送来。他也就索性将话省回,燃着灯火,手掌油灯走入暗室。

  明亮的灯光之下,常护花看得非常清楚。暗室果然就只有四五尺深浅,宽阔却足足有两丈。左转六尺不到,是一面墙壁,隔断弥勒佛那边的暗室,右转的尽头也是墙壁,墙壁前大半丈的地面却下陷,一道石级,斜斜往下伸展。石级的下面隐现灯光。四面的墙壁完全漆黑,墙壁之上一个个小洞,洞口露着半截箭头,映着灯光,寒芒闪烁。机关若不是先行关闭,一跳入暗室,触动了机关,弩箭是必就从那些小洞中射出。那么狭窄的地方,自然放不开手脚,即使有一身本领,亦难以抗拒四面射来的弩箭。除了那些箭洞之外,四面的墙壁并没有任何陈设。这个暗室原来不过是一条暗道。杨迅一步踏入,看见那些箭洞,箭洞中寒芒闪烁的弩箭,一双脚不由就开始软了,连忙又问道:“常兄,那些机关是否已经完全关闭?”

  常护花人已在石级前,头也不回道:“我现在是不是很好?”

  这句话说完,他就踩下了石级。杨迅这才放心走前去,一切的机关看来真的已经完全停顿。杜笑天跟在杨迅后面,一脸的不耐之色,但还是忍住。早在多年前,他便已懂得忍耐。也就因为懂得忍耐所以他才能够成为一个出色的捕快。

  石级并不长,才不过三十级。石级的尽头,有一道石门,赫然已左右打开,灯光就是从暗门之内透出。莫非,这道石门亦是由机关控制,机关关闭,这道石门就开启?常护花在石门之前停留了片刻,才举步跨入灯光之内。灯光淡泊如晓月。

  ▼九 奇珍异藏

  入门是一个石室,宽敞的石室。这个石室,几乎有上面的书斋那么大小。石室的陈设异常美丽,四壁张着织锦的帜幕,地上厚厚地铺着殷红如鲜血,轻柔如柳絮的绒毯,走在上面,完全听不到脚步声。灯在石室的中央,八盏长明灯,七星伴月般嵌在一个环形的铜架上。铜架却是钩悬在石屋的顶壁下,七星无光,一月独明。八盏灯只是燃着了正中的一盏。

  灯环下正放着桌椅,一桌七椅,亦是七星伴月排列。这套桌椅显然就是精品之中挑选出来的精品。石室四壁锦帜下的几子都是。二三十张几子摆放在石室的周围,形状各异,上面摆放着的珠宝玉石,同样是没有一样相同,但显然都是价值非常的珍品。鸡蛋一样大小的明珠,烈焰一样辉煌的宝石……一室的珠光宝气。八盏长明灯若是一齐大放光明,这宝气珠光必然更辉煌,更夺目。就现在这般宝气珠光,杨迅、杜笑天、崔义三人已经难以抗拒。三个人一时间全都目定口呆,怔住在当场,只有常护花例外。

  他掌灯继续前行,那副表情简直就像是完全不将那些珠宝玉石放在眼内。绕着石室走一圈,他忽然在桌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手中灯“笃”一声随即在桌上放下。这个石室更静寂,“笃”的这一声也因此份外响亮。杨迅、杜笑天、崔义三人也就被这一声惊醒,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一齐落在常护花的脸上。常护花却只是望着崔义,忽问道:“你以前有没有到过这里?”

  崔义摇头道:“没有,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书斋的下面有这样的一个密室,否则我虽然不懂得如何控制那些机关,也不至于只懂得袖手旁观。”

  常护花凝目颔首,沉吟道:“连你都不让知道,对于其他人,我看他更加不会透露的了,再加上重要机关,这个地方可谓既秘密,又安全,用来收藏这些珍贵的珠宝玉石,倒是最适当不过。”

  杨迅插口道:“他若是将自己关在这里,岂非安全得很?”

  常护花道:“应该是的。”

  杨迅道:“也许当夜他突然失踪就是躲进这里。”

  杜笑天接道:“当时我们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杨迅道:“他仓惶逃进这里,自然是屏息静气,不敢再弄出任何声响。”

  杜笑天道:“我与傅标、姚坤冲进书斋之时,他总该知道,总该出来。”

  杨迅道:“也许,他当时已经在这个石室之中,已经将石门关上,他根本听不到。”

  不等杜笑天表示意见,他随即又道:“也许他当时已经昏迷过去。”

  杜笑天道:“就算昏迷,也有醒来的时候。”

  杨迅道:“这个还用说。”

  杜笑天道:“由事发之时开始,到第二日的黄昏,书斋内,都有我们的人留守着。”

  杨迅道:“也许他昏迷了三天三夜,也许他当时已经……”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住口。常护花替他说了出来:“也许他当时已经死亡。”

  杨迅道:“一个人已经死亡,自然就全无反应,也不会出来了。”

  常护花道:“一个人即使死亡,仍有一样东西留下来。”

  杨迅道:“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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