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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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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朋友變惡魔,真人終露相 十二月初七,一個風雪漫天的日子。 黃昏時分,沈勝衣一騎走在京城宣武門大街上,楚萬里一事之後,他跟過往並沒有不同,過的一樣是那種萍蹤無定的日子,經過京城附近,想起白玉樓,便進來逗留了半個月,住在白玉樓私邸中。 趙老大來見了他三次,第一次是來看這個朋友,第二次是將這幾個月來調查所得詳細地跟他說,第三次則是送行。這幾個月來,趙老大等人並無多大收穫,只查到幾個王公大臣因為沒有福壽膏繼續供應,日子過得很痛苦,其中兩個甚至於自殺。 在趙老大來說,這並不是好消息,他回來見過白玉樓,將搜集到的資料整理一遍之後,也同意白玉樓的推測,供應福壽膏的應該不會只得楚萬里一夥,然而調查下來,那些購買福壽膏的人在楚萬里一夥被解決之後,都斷了供應。這看來,應該是所有福壽膏都是出自楚萬里那兒,只不過供應的地方有異,白玉樓卻認為那是因為知道官府追查得太緊,其他人索性利用楚萬里被解決的機會暫時停止了這種工作,藏起來計畫更巧妙的行動,改變以另一種形式出現。 趙老大與下屬雖然繼續不停追查,到現在還是一些線索也沒有,他們也沒有高傑、蕭烈的消息,這兩個人離開了那個盆地之後仿佛從世上消失。 天下之大,要找尋兩個人原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況這兩個人有意藏起來? 沈勝衣很明白趙老大他們已盡了力,只是離開京城的時候不免就有些失望,他來的時候,除了白玉樓,並沒有驚動其他朋友,所以他走的時候,也走得很平靜,他喜歡交朋友,也愛護朋友,跟他走在一起的朋友卻很多都遭遇不幸。 到底是江湖人的命運就是這樣,還是因為他原就是不幸的化身,因為他好奇心太重而惹出許多不必要的麻煩,而引致死亡?他不能太肯定,但多少都不無關係,只有平靜地來,平靜地去,或許能夠避免,這當然是或許就正如這一次,他雖然沒有驚動其他人,到他離開時還是有人在等著。 —個要殺他的入! 街道上行人不多,出了宣武門,就得走上好一段路才看見一個人,這種天氣,這個時候,沒有必要誰也不會往外跑的,沈勝衣選擇這個時候離殲京城,其實是要順道探訪住在宣武城的一個老朋友,在那兒住一宵,在他,這已經成了習慣。那人非武林中人,完全不懂得武功,琴棋詩畫,卻是無一不精,也是沈勝衣認識的朋友當中,在文學方面成就最大的一個。 這個人的性格在常人眼中是入於怪異一類,以他的修為,要得一官半職當真是易如拾芥,他卻是完全不感興趣,寧願一個人隱居在山林中。 他是認為學問永無止境,做學問的工夫已經來不及,那還有時間做其他事…… 但每有所得,他卻是急不及待的跑到白玉樓那兒,由白玉樓召開一個研討大會,將他領悟得到的傳開去,毫無隱藏,可以說是一個真正為學問而學問的人。 白玉樓跟他也是好朋友,他卻是絕不歡迎白玉樓到他那兒去,那是因為白玉樓太莊重,其次就是因為白玉樓對杜甫的詩最多意見,而他一直就認為杜甫的詩乃詩中極品。 沈勝衣是在白玉樓那兒認識他的。論文才沈勝衣實在不如白玉樓,卻反而甚得他歡心。那並非由於沈勝衣的灑脫,而因為沈勝衣往往能夠觸動他的靈機,使他得到很大的突破與收穫。 他也是因為沈勝衣才領略到武功的好處,沈勝衣將棋琴詩畫的變化用在劍上,他好就因為沈勝衣劍上的變化發覺琴棋詩畫原來有那許多變化,而沈勝衣亦由他在琴棋詩畫的變化領略到更多的劍理。 這說來簡單,其實並不簡單。沒有沈勝衣那份在武學上的修為,斷難領略到那種文學上的變比,將之融入武學內,相反沒有他那種文學修養的造詣,亦難以從武學中找到可以讓文學再變化的變化。 上一次沈勝衣到來的時候,告訴他在劍上修練到任其自然,決不勉強的境界,也完全是因為之前他在沈勝衣面前提及的一番話。 那番活,其實是他摘自蘇東坡的一篇文章,在那篇文章中東坡自言其文:「如萬斛泉湧,不擇地皆可湧出,在平地滔滔汩汩,雖一日千里無難,及其與山石曲折,隨物賦形,而不可知也。所可知者,常行於所當行,常止於不可止。」 文章的至高至樂境界,在騁筆汪洋恣意之際,而忽焉突然而止,人莫測其何以止,於意語俱盡,由窮水盡之際而忽焉波瀾怒生曲折層疊,使人驚愕,其知其行止變化之妙。以古文而論,也只有蘇東坡可以做到,也只是一半。 這一半卻已夠沈勝衣受用,可是到他的劍在張甫畫前施展開來,告訴張甫其中的變化所在,張甫卻大叫原來如此,將他急急送出去。 張甫只告訴他要改名張軾,改字東坡,要他兩年後才來。現在剛好就是兩年。這兩年之內這位張軾張東坡到底又領悟到什麼?沈勝衣雖然很想知道。卻不急著趕路。 他沒有忘記這位朋友還有一個很不好的嗜好,就是無酒不飲,而喝酒的時間偏偏又選擇清晨,一喝半醉,一醉就是大半天,不到入夜是絕不會清醒過來。在他還未清醒的時候誰去騷擾他誰便倒楣。以他現在的速度,到達草堂的時候正好入夜。 在成都草堂寺旁邊還有一座草堂,相傳是名詩人,也是詩聖杜甫所建。 杜甫不知有沒有到過宣武門上這座小山中,但這座小山林中建的草堂則肯定不會是杜甫所建! 這座草堂建了才不過十年,當時張甫才改名為甫,改字為子美。 據他說,要領略一個人的感受,參透那個人的精華,就必須與那個人儘量接近,將自己當做那個人的化身,才能夠心靈相通,意識交流。所以沈勝衣實在有些奇怪。他改名張甫,蓋了這座草堂的時候,為什麼不連姓也改了,就叫做杜甫,而索性卷到成都的草堂去。 他當然沒有向張甫提出這個問題,因為他知道這個人很敏感,精神比較脆弱,不堪刺激。 這一次他到京城主要還是打聽蕭烈的消息,然後才記起與張甫相約的日期也到了,走這一趟,不過亦未嘗不可以說是剛為有這個習慣,使他記起來。 白玉樓並沒有張甫的消息,甚至不知道張甫要易名張軾。可見這兩年來如無意外,張甫應該就是還沒有領略到什麼。 難道蘇軾的東西,比杜甫的更難了? 夜幕終於低垂,沈勝衣輕騎走過疏林中那條小路,那個已經冰封的小水潭,終於來到了草堂前。 草堂蓋在水潭上,蓋得很雅致,冰天雪地,更透著一股古意! 堂內有火光透出來,沈勝衣下了馬,也沒有敲門,直接推門走進去。 張甫這個人一向不拘俗禮,做什麼事都是與他做學問的工夫一樣直截了當。 堂內到處張掛著詩畫,屏風前長幾上一張古琴,旁邊小幾上燃著一爐清香,張甫人卻是擁被高臥在那這榻上。 榻前燒著一個大火盆,這個草堂也就因為這個火盆變得暖洋洋的。沈勝衣不由伸了一個懶腰,反手將披風卸下,掛在門旁的架子上。 張甫沒有理會他,半側著身子在抽著煙,抽得「咕咕」的作響,他年紀其實不太大,才不過四十出頭,卻已長了很多白髮,也長了不少皺紋,據說腦用得太多的人都是這樣,尤其是缺乏照顧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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