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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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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深。 月光斜照在窗戶之上,也將窗外那簇梅枝的影子搬上窗紙。 窗紙慘白,梅枝的影子有如鬼爪一樣,仿佛隨時都有可能破窗伸入,抓住人的脖子,抓去人的鬼魂。 這是雪漫天的書齋。 雪漫天的靈魂雖然沒有被抓去,脖子卻已像被抓住,呼吸已變得急促。 他的面色似乎比窗紙還白,神情亦像是見鬼一樣。 那是在聽到雪飛鵬的遭遇之後,他的面色才變成這樣。 雪飛鵬現在站在他面前。 每一個細節,雪飛鵬都說得很清楚。 他找到雪漫天的時候,雪漫天就在這個書齋之內繪畫,而且已接近完成。 現在這幅畫已必須再畫過。 雪飛鵬進來的時候,雪漫天並沒有怎樣,氣定神閑,繼續工作。 他也沒有在意雪飛鵬的表情。 雪飛鵬的緊張,在他來說本就算不了什麼,因為他並沒有忘記,這還是雪飛鵬第一次到鎮上去遊玩 一個從未出過家門的孩子,對於很多事情難免都會大驚小怪。 他卻是怎麼也想不到,雪飛鵬遇上的竟是那樣的事情。 聽到那個女人竟然沒有臉龐,他的臉龐也好像消失不見,換上了另一個人的臉龐。 雪飛鵬從未見過父親的臉龐變得那麼難看。 雪漫天整張臉的肌肉刹那仿佛都收縮起來,然後又突然放鬆,每一分每一寸都起了顫抖。 到雪飛鵬將那枝小白旗交到他手上,他手中的畫筆再也把持不住,飛墮畫上。 筆鋒墨滿,在畫上濺開,雪漫天完全沒有理會,只是盯穩了白布旗上那雙錦繡的怪物。 雪飛鵬的目光卻是落在雪漫天面上,他看出了雪漫天心中的恐懼。 雪漫天只是聽,一句話也沒有說,雙手捧著那枝白布旗,神態幾乎安靜下來。 雪飛鵬立即問:“爹,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雪漫天如夢初覺,勉強一笑,道:“他們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一個叫無面,一個叫無珠。” 雪飛鵬追問:“那個無面的女人真的無面?” 雪漫天無意識地應道:“有面的時候亦會無面……” 雪飛鵬又問道:“她是不是戴上了面具?” 雪漫天沒有回答。 雪飛鵬道:“我不相信人竟會無面,爹,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秘密?” 雪漫天立即道:“沒有。” 他回答得很肯定,很迅速,雪飛鵬聽來,卻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他一向很相信他的父親,無論他的父親說什麼,他都深信不疑,只有這一次例外。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竟會有不真實的感覺。 雪漫天好像看出雪飛鵬心中的疑惑,苦笑了一下,欲言又止。 雪飛鵬接道:“那個無珠,我也一樣不相信。” 一頓又說道:“他的一雙眼睛雖然看來就真的只有眼白,但若他真的沒有眼睛,又怎能夠躲得開我的劍。” 雪漫天道:“這只是因為你的武功比他相差得實在太遠。” 雪飛鵬道:“孩兒只是一時疏忽。” 雪漫天截道:“這你若也瞧不出,你雖然有眼,與一個瞎子又有何分別?” 雪飛鵬垂下頭去。 雪漫天接道:“技不如人,並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不發奮向上,才是可恥。” 雪飛鵬恭身道:“孩兒知道。” 雪漫天沉聲道:“那麼明天開始,你加倍用功,不要偷懶。” 他忽然笑了起來:“你出外走這一趟也好,最低限度,現在已經明白自己所學,還不足以行走江湖,說來我實在應該多謝他們。” “他們?”雪飛鵬追問:“爹是說無面無珠?” 雪漫天點頭,緩步踱向窗前,佝僂的身子又挺得標槍也似的筆直。 雪飛鵬亦步亦趨:“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雪漫天沒有回答,一直走向書齋的門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身材並不魁梧,相貌也並不兇惡,三縷長髯,一身儒士裝束,無論怎樣看,都不像一個武林中人,卻身懷絕技。 雪飛鵬從來都沒有問過他父親何來一身武功,是學自哪一門派。 現在他忽然想知道,可是他沒有問,只是默默跟在雪漫天的後面。 雪漫天腳步不停,出了書齋,步向齋外那個小院子。 院子四面都種著竹樹,夜風吹過,竹濤一陣又一陣。 雪漫天仍然雙手捧著那枝白布旗,終於在院子正中停下來。 月光灑遍了他的身子,他仰眼望天,忽然道:“今天是十四。” 雪飛鵬道:“不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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