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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方重生道:「為山九仞,功虧一簣。沈勝衣,有你的!」他既沒有承認是紅梅盜,也沒有否認。

  沈勝衣道:「你們也不錯。」方重生忍不住打聽道:「我家姑娘怎樣了?」沈勝衣沉吟道:「很好。」方重生道:「你們若是傷害她,慕容世家的子弟與你們誓不兩立。」

  沈勝衣不知何故,突然間一怔,喃喃自語道:「隆冬凋百卉,紅梅厲孤芳──慕容孤芳原來才是紅梅盜!」

  方重生冷笑,心頭卻一連轉了幾個念頭。

  ──聽姓沈的說話,方才顯然尚未知道紅梅盜是我家姑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實在想不通。他想不通的事情實在太多,有生以來,他的心頭從未有過這樣的混亂,甚至在刀殺段天寶、柳如春的時候也沒有。沈勝衣盯著他,忽然道:「留下木箱,走你的路!」

  方重生沉聲道:「我走,但我家姑娘若是有什麼損傷,姓沈的,白冰這條命,我是要定了!」

  沈勝衣道:「你放心──請!」他實在巴不得方重生立即離開,因為木箱就在方重生身旁,只要方重生動刀,白冰便非死不可,即使他武功如何,也絕難在方重生的刀插進木箱之前將之擊下,因為他看得出,方重生是一個高手。方重生盯著沈勝衣,一會兒道:「我若是就這樣離開,你也許以為我是怕你了!」

  沈勝衣道:「我沒有這樣想。」

  方重生道:「縱使你沒有,就這樣離開我也不甘心。」

  沈勝衣道:「你待怎樣?」

  「接我一刀!」語聲一落,方重生人刀從車座上飛射向沈勝衣!

  刀光如閃電,刀勢亦閃電一樣!激烈的刀風激起了沈勝衣的鬢髮衣裳,刀未到,刀刃已迫人眉睫!沈勝衣終於拔劍,用他的左手!劍出鞘立即刺出,「叮」一聲,正刺在劈來那一刀的刀尖上!一蓬火星四射。方重生身形未落,長刀連變七式,一式九刀,七七四十九刀連斬沈勝衣身上四十九處要害!沈勝衣手中劍也不慢!劍光迅速與刀光合成一片,珠走玉盤也似的一陣「叮叮」聲響之中,刀劍一連交擊了四十九次!方重生身形落地。腕一翻,又是四十九刀疾斬了出去!

  沈勝衣再接四十九刀,劍一引,從刀光中刺進,刺向方重生的咽喉!方重生刀勢急變!十三刀急劈,才將沈勝衣那一劍封開!沈勝衣輕叱一聲,道:「好!」劍再引,驚虹般三劍刺出!方重生七刀接下了沈勝衣三劍,迅速還刀,急斬七刀,倒退三步,身形陡一弓,飛鳥般倒躍上旁邊的一株柳樹!沈勝衣長劍一引。劍光閃處,那株柳樹離地六尺處兩斷,疾跌了下來。方重生身形適時在柳樹之上掠起,掠向另一株柳樹!他的身形才落下,那株柳樹又兩斷!沈勝衣人劍如閃電,絕不比方重生的身形慢多少!方重生身形一落即起,半空中明珠寶刀突然脫手,「嗚」一聲急斬向那個紫檀木箱。沈勝衣一眼瞥見,身形急變,人劍「金鯉倒穿波」急掠而回!劍一引,「叮」的一聲,在刀快斬在木箱之前將之擊飛,人同時落在車廂之上。刀才飛開,沈勝衣的劍又已將刀截下,一挑,那把刀風車般一轉,沈勝衣左手一探,立將刀接下。

  這眨眼之間,方重生已經不知所蹤。沈勝衣也沒有追趕的意思,劍再挑,將那個紫檀木箱的蓋子挑起來。箱蓋一打開,他就看見了白冰。白冰貓一樣蜷伏在箱內,一動也不一動。沈勝衣左手劍入鞘,右手刀旁邊插下,俯身將白冰抱出箱子,他立即發覺,白冰只是被封住了穴道。他吁了一口氣,一顆心這才定下來,伸手去拍開白冰被封住的穴道。

  白冰好幾處穴道都被封住了,可是又怎會難得倒沈勝衣。他右掌連拍,迅速將白冰被封住的穴道完全拍開。白冰一聲呻吟,終於醒轉。沈勝衣伸手輕拍白冰的臉頰,道:「小冰!」

  白冰一驚睜眼,驚問道:「誰?」

  沈勝衣道:「是我,怎麼連我的聲音你也分不出?」

  白冰亦已看到是沈勝衣,聽說喜極而呼道:「沈大哥。」

  沈勝衣道:「到底怎麼回事?」白冰道:「那個慕容孤芳,不知她打的是什麼主意,拉我進內堂,忽然伸手封住了我的穴道。」沈勝衣道:「慕容孤芳──果然是她。」白冰道:「是她怎樣了?」

  沈勝衣道:「她就是紅梅盜。」

  白冰道:「什麼?怎會的?」沈勝衣道:「這是事實。」白冰道:「難怪她突然對我出手了。」四顧一眼,又驚呼問道:「這裏是什麼地方?」

  沈勝衣道:「快活林東柳堤。」

  白冰「哦」一聲,道:「幸虧沈大哥你守候在這裏。」沈勝衣道:「這是快活林唯一的出路。」他緩緩放下白冰。白冰這時候才發覺一直被沈勝衣抱著,臉一紅,嚶嚀一聲,又縮入沈勝衣的懷中。沈勝衣輕撫著白冰的秀髮,道:「我們快回去。」

  白冰失聲道:「對了,爹不知怎樣了?」

  沈勝衣道:「應該沒有問題,但還是趕快回去一看的好。」他輕輕推開白冰,一縱身,躍落車座上,取過韁繩,將馬勒轉,驅車轉向快活林駛過去。白冰亦躍落車座緊挨著沈勝衣,神態雖然已安靜下來,但眉宇間仍然一片憂慮之色。在未見到白玉樓之前,非獨她,沈勝衣一樣放心不下。車馬飛快,粼粼車聲劃破黑夜的靜寂。

  才走不遠,柳堤下一株柳樹後面一個人就現身出來。高冠錦衣──是風入松。

  風入松一臉疑惑之色,目送馬車遠去,又一聲:「奇怪?」

  ──到底他奇怪什麼?

  車馬聲消失,柳堤上恢復了寂靜。

  風吹起風入松的衣袂,卻吹不開他深鎖的雙眉,他背手呆立在柳樹旁,彷彿也變成了一節樹木──沒有生命的枯木。他是一個聰明人,在慕容孤芳、方重生、白冰的言談舉止之間隱約已聽出其中有蹊蹺,這在他,其實只是一種感覺,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會有這種感覺。他由開始就感覺方重生值得懷疑,所以慕容孤芳也值得懷疑,到離開水雲軒的時候,他甚至連白冰也懷疑起來,越看他就越覺得白冰有些不安,可是他卻看不出不妥在什麼地方,然而這些都不是影響他的由要原因,最主要的是,他離開白玉樓居住的院落之後,一個大理武士通知他的一個消息。

  ──方重生出了水雲軒,在軒外走了幾圈又回到水雲軒。

  他傳令叫隨來的那些大理武士在白玉樓居住的院落附近逡巡的同時,也吩咐抽出部分武士換過平民的衣衫,小心方重生的行動。

  ──方重生並沒有聽從慕容孤芳的吩咐,為什麼?

  在接到手下武士那個報告之後,風入松對方重生更加懷疑。

  ──方重生進水雲軒之後,並沒有再出來。

  這是在水雲軒外監視的大理武士的報告。風入松立即考慮到方重生可能離開的途徑。他想到了水雲軒濱臨的那個池塘,然後他就在池塘的彼岸發現了那輛馬車。以他的輕功造詣,要避開慕容剛的耳目實在輕而易舉。以他的輕功造詣,要追上馬車,也並不困難,因為馬車在離開快活林駛上了柳堤上才加快,於是他看到了方才那一戰。

  沈勝衣的出現實在在他意料之外,然而令他奇怪的並非沈勝衣的出現,只是沈勝衣這個人,他發覺這個沈勝衣與方才所認識的那個也有些不同。

  ──怎會有這種感覺?

  風入松實在想不透,只有苦笑。苦笑中他枯木一樣的身子陡然又有了生氣,雙臂一振,蝙蝠般掠上了柳堤,落在慕容剛的身旁。沈勝衣並沒有帶走慕容剛,也許他認為這個人對他並沒有任何作用。

  風入松卻認為有,他準備以最迅速的手法捏開慕容剛的嘴巴,取出他齒中所藏的毒藥,然後向他迫供,可是等他落在慕容剛的身旁時,他的手卻沒有伸出,整個人又呆住了。

  慕容剛已從地上爬起來,半跪,右手握刀,刀插在地上,他以刀支持著身子,整張臉已變得紫黑,人已經死亡,他根本就沒有等到風入松出現,已經咬碎牙齒中所藏的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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