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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回 亡命

  黃昏。

  第二天黃昏。獨孤雁歇息在路邊一株大樹下。他屈膝坐著,將頭埋在雙膝中。一路上,並沒有任何意外發生,一切看來都是那麼寧靜,可是他總覺得有些兒不妥,卻又不知道是什麼不妥。每當危險迫近的時候,他就會有這種感覺,十年來,這種感覺也不知救了他多少次性命。

  他停下。雖然疲倦,他仍然能夠支持得住,時間現在也還很早,但一種強烈的疲倦感覺,一種難言的疲倦感覺已然充滿了他的整個身子。

  他實在不願意再走下去。眼前的道路看來是那麼長,到現在為止,他實在還沒有一個目的地,只是前衝!

  他單身匹馬走江湖十年,餐風宿露也不知多少次,卻從來都沒有過現在這種感覺。因為在此之前,他到底還有一個家,在他身心疲倦的時候,還有家可歸。

  現在他卻是無家可歸!

  ***

  夕陽將下,殘霞如霧,天地蒼涼。

  三匹健馬飛也似向這邊奔來,鞍上是三個衣飾奇怪的紅衣武士。一個中年人,另外兩個最多不過二十五六,都是大理王朝的武士。

  那三個武士老遠已看見路旁的獨孤雁,一奔至,不約而同勒住了韁繩,中年武士連隨招呼:「樹下的朋友!」

  獨孤雁緩緩抬起頭,好像現在才知道有那三個武士的存在,冷冷的問道:「什麼事?」

  中年武士道:「你可曾看見一個腰纏鏈子刀,二十七八年紀的人?」

  語聲未已,一個年輕武士已看見獨孤雁纏在腰間的那把鏈子刀,脫口道:「看!鏈子刀!」

  中年武士這時也看見了,失聲道:「獨孤雁!」

  獨孤雁頎長的身軀及時從地上彈起來,疾射向最接近的一個年輕武士。人在半空,「嗆啷啷」鏈子刀已拔出來,人未到,刀先到,鋒利的彎刀曳著鏈子疾斬而下。

  那個年輕武士驚呼著急拔劍,才拔出一半,已然被彎刀斬下頭顱。獨孤雁敢情早已經蓄勢待發,一擊而中。

  他身形旋即落下,腳一蹬,已將那具無頭的屍身踢飛馬下,他人卻落在馬鞍之上,右手刀一收,又飛出!「嗚」的一聲尖銳已極的異響過處,旁邊另一個年輕武士的坐騎立被斬下頭來!那個武士劍已經出鞘,也準備封擋來刀,萬料不到獨孤雁不斬人,卻斬馬,驚呼聲中,馬倒人仰!

  獨孤雁馬上收刀,雙腳同時一夾馬腹,搶來那匹馬箭也似竄上前去。他左手拉韁,右手手起刀落,那個武士才在地上跳起身腳步也遠未站穩,馬已衝到,肩膀上挨了一刀!那一刀入肉幾近一尺,武士當場斃命,疾倒了下去。

  中年武士都看在眼內,大驚,右手劍出鞘,左手同時從鞍旁皮囊裏取出一支銅管。那支銅管約莫有一尺長短,上粗下細,有一根鐵線垂下,中年武士右手旋即猛拉鐵線,「嗤」一聲,一道火焰疾從銅管裏射出,半空中「蓬」地爆開,五色繽紛,就像是半空中突然長出了一朵奇異的花朵!

  獨孤雁一眼瞥見,面色微變,左手猛一帶韁繩,飛馬疾向那個中年武士衝過去。那個中年武士亦策馬回衝,手中劍彈出劍花朵朵,一劍三式,一式三劍,九劍分刺獨孤雁胸腹咽喉!獨孤雁彎刀飛翻,連擋九劍,再一刀殺入空門,斬向中年武士的胸腹要害!

  中年武士斜劍急架,那知道獨孤雁那一刀只是虛招,刀斬至一半已變方向,變了斬向中年武士握劍的手腕,中年武士閃避不及,只有鬆手,那支劍嗆啷墮地,他面色駭變,矮身閃一刀,反堂擊在馬臀上!那馬負痛狂奔,正好助他再閃獨孤雁三刀,他左手銅管同時脫手,疾擲向獨孤雁跨下那匹馬。

  獨孤雁倒不防中年武士有此一著,發覺時已來不及封擋,也不及催騎避開。

  那支銅管「篤」地正中馬鼻梁之上,馬負痛悲嘶狂奔,卻是與中年武士背道而馳。獨孤雁知道勒止不住,索性放棄這個念頭,一聲長嘯,人從馬背上拔起,凌空一個翻滾。刀同時脫手飛斬,鏈子也放盡!

  「嗚」一聲,刀一飛兩丈,閃電般斬下。中年武士想不到獨孤雁在這種情形之下也仍然能夠飛刀出擊,到聽到腦後生風,已經來不及閃避!他倉碎中慌忙往鞍前一伏,總算躲開腦袋一刀。那一刀的力道並未因此消失,斜斬在他後背上!

  噗的鮮血激射,彎刀入肉入骨,穿透心肺。獨孤雁一抖腕,刀飛回,那個中年武士的屍身亦被帶得從馬鞍上飛墮下來!

  一刀致命!獨孤雁冷笑,再振腕,抖飛刀上的餘血,仰眼望天。

  那一朵五色煙花竟然未散!獨孤雁一頓足,四顧一眼,身形暴起。他知道那是大理武士召集同伴的信號,煙花一出現,隨近的大理武士就會向這邊趕過來。雖然他不知道有多少大理武士在搜索,卻知道段南山必然已經收到了段天寶被他殺死的消息,已經下了追殺令!

  他儘管武功高強,到底是血肉之軀,大理王國的武士萬萬千千,絕不是他一個人能夠抵擋得住的。

  只要來上一百個武士,已足以將他困死!他現在還不想死,所以他只有逃命!

  他平生殺人無數,這還是第一次被追殺。被追殺的滋味又如何?獨孤雁現在正開始嘗試!

  ▼第四回 慕容孤芳

  夕陽西下。半空中那團煙花終於逐漸消散。

  大道上塵土飛揚。二個一組、三個一組的大理武士策馬狂奔,四面八方紛紛向煙花消散處湧來。最先趕到的又是三個紅衣武士,他們只看見倒在獨孤雁刀下那三個紅衣武士的屍體,再還有就是一具身首異處的白馬。獨孤雁人已不在。

  殘霞如血。那遍地的鮮血在殘霞的光影之下更加觸目。

  三個紅衣武士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方在商議,其他武士已紛紛趕到。你一言我一語,亂成一片,卻都不知道應該採取什麼行動。

  混亂中一個武士突然高呼道:「大家靜一靜,國師來了!」

  一聽到這句話,眾武士立時靜下來,不約而同,目光一齊轉向日落那邊。十三騎人馬正從那邊飛奔而來。他們背著漫天的殘霞,就像是奔馳在一片血海之中。當先那個白髮高冠,一身錦衣絢爛者,不是別人,正是大理的護國劍師風入松。

  他一騎領先,箭矢般奔至。眾武士慌忙讓開一條路,風入松毫無阻滯的直奔到屍體之前,胯下坐騎「希聿聿」一聲長嘶,人立而起,前蹄一奮一落一起一掃,連忙問:「那幾個最先趕到?」

  三個紅衣武士策馬上前,一齊欠身道:「回國師,是我們三人。」

  風入松道:「只見到這三具屍體?」

  一個紅衣武士道:「還有就是這匹身首異處的白馬。」

  風入松道:「他們三個人應該有三匹馬,還有兩匹方才可見?」

  「不見。」

  風入松轉問道:「其他的人呢?」

  一個錦衣武士道:「屬下等三人由東面趕來的時候,遇上一匹馬迎面奔來,毫無疑問,是他們三人中一人的坐騎。」

  旁邊一個黑衣武士連隨將一匹馬拉過來,風入松沒有理會那匹馬,目光又落在那三具屍體之上,眼睛緩緩的瞇起來,突然道:「這三個毫無疑問是死在刀下,殺他們的毫無疑問就是獨孤雁。」語聲一頓,橫掃一眼,道:「你們這一路趕來,可曾見過有形跡可疑的人?」

  沒有人回答。風入松再問:「那麼西南北面趕來的又可見一匹空馬?」

  也是沒有人回答。風入松等了一會,嘟喃道:「然則還有一匹馬那裏去了?」

  一個武士立即道:「稟國師,有一行蹄印直通右方樹林那邊。」

  風入松「哦」的一聲,目光轉向右方。

  那邊的武士慌忙讓開。二三十丈之外就是一片雜木林,果然有一行蹄印通向那邊。風入松一聲冷笑,道:「他若是以為躲進樹林之內我們便束手無策,可就大錯待錯了。」

  語聲未落,一個武士突然驚呼一聲,道:「看!那株大樹上好像有人。」連隨朝指路右側的一株大樹。

  那名符其實是一株大樹,枝葉茂盛,遮蓋方圓十丈地方,風入松應聲側首,循所指望去,目光乍閃,左手陡揮。一道白光疾從他左手衣袖射出,箭也似飛射向那株大樹的樹梢,迅速消失在枝葉叢中。

  一聲尖叫剎那從那枝葉叢中傳出來,簌簌一陣枝葉聲響,一團黑影筆直往樹下飛墮。風入松眼睛瞇成一線,突然冷笑道:「我道是什麼東西,原來是隻猴子。」

  這時候,已經有七騎向那邊疾棄了過去。一騎迅速轉回,那是個紅衣武士,右手倒提著一隻長臂猿,在那隻長臂猿的額上,嵌著一支非常精巧的小劍,左右自有武士將小劍拔出,送到風入松面前。血從那隻長臂猿額上流下,但是那支小劍的劍鋒一滴血也沒有,毫無疑問,不是一般劍可比。

  風入松將劍納回袖中,隨即一揮手,道:「猿屍留著有何用?還不快丟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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