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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鳳棲梧不由看了那些鳥幫弟子一眼,那些弟子顯然都明白是什麼回事,以堅毅的目光望著鳳棲梧,一切顯然都交回鳳棲梧作主。

  鳳棲梧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將這些屍體都燒了。」語聲一頓反手將上身衣衫脫下,「獵」地拋到那些屍體上。

  那些弟子亦紛紛將衣衫脫下拋去,不過片刻,屍體已都給衣衫蓋著,鳳棲梧隨即拿一個火摺子剔著向那邊拋去。

  曹廷將纓槍往地上一插,亦將衣衫脫下。而且以火摺子燃著了,才拋到那些衣衫上。

  衣衫本來是易燃之物,很快便熊熊燃燒起來,白煙迷漫。

  風吹過,煙湧向當風的弟子面上,幾個忍不住嗆咳起來。也有被燻出了眼淚,但他們都沒有理會,仍然直立在那裏。

  火勢更大,肌肉鬚髮齊在火中燃燒,發出的異臭、血腥味越來越強烈。

  衣服下仍然沒有異樣,可是鳳棲梧曹廷都沒有因此而鬆懈。

  那些弟子也沒有,監視著那堆火焰。

  這當然也因為他們根本沒有別的事可做,這已是他們目前唯一希望。

  火焰繼續在燃燒,除了異臭之外,還多了一陣陣的異響,但卻沒有他們希望聽到的那種「營營」聲。

  煙更濃,當風處的弟子眼淚直冒,但仍然苦撐,他們雖然看得不清楚,但聽覺不受影響,也準備只要一聽到「營營」響聲便揮動兵器循聲擊去。

  鳳棲梧曹廷以及其他弟子雖然不受濃煙影響,亦已被烈火迫出了一顆顆豆大的汗珠。

  驀地火焰突然冒起來,冒高了數尺。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一緊,一具燃燒著的屍體也就在這時候從地上彈起來。

  曹廷看得真切,第一個發動,連人帶槍疾撲前去,纓槍「奪」地插入那具屍體的胸膛,從後心穿出。

  鮮血亦標出,洒落在火焰上,滋滋的幾聲,化為血煙飛逝。

  那具屍體也立即有了反應,順著槍桿疾向曹廷撲來。

  屍體被火焰包著,這一撞,更有如一團火球,曹廷脫口一聲,急忙棄槍。

  屍體從槍桿脫出,撲落在地上,繼續燃燒,幾個鳥幫弟子迅速撲上亂刀斬下。

  曹廷那邊閃身一躍三尺,探手便要從旁邊一個鳥幫弟子手中接另一支纓槍,也就在這下子那個鳥幫弟子面色突然一變。

  曹廷一手已抓住槍桿,看在眼內,急問一聲:「什麼事?」

  那個鳥幫弟子尚未回答,曹廷卻已感覺頸後一陣刺痛,然後他看見幾個鳥幫弟子急向自己這邊撲來。

  他當然看不見,在他伸手接槍同時,在那具屍體彈起來的位置,紅光一閃,那東西疾射而出,射向他的頸後,那個給他纓槍的弟子就是因為看見那東西襲來才變了面色。

  那東西赫然並不是藏在屍體內,乃藏在屍體的下面,大概也知道藏不了下去,不得不飛出來,卻是先將上面的屍體推飛,引開眾人的注意。

  可是除了那個侍候纓槍的弟子之外,看見那東西飛出來的還有好些人,卻沒有一個能夠來得及阻止。

  鳳棲梧也來不及,他也是被那具屍體引開了視線,也已經向那具屍體撲來,但仍然發現那東西猛襲向曹廷。

  那東西看來與方才並沒有什麼下同,只是前端彷彿更亮。

  曹廷的頸後那剎那射出了一股鮮血,與之同時,那東西亦開始了一種奇怪的變化,腹前的一對鉤爪扣住了曹廷的頸骨,橢圓的身子開始變長變扁,變成一條扁長的鐵片也似的東西,抖動著彷彿要鑽入曹廷的體內。

  曹廷怪叫一聲,反手抓住了那東西,疾擲了出去,他的五根手指同時被擲掉,那東西竟然像利劍一樣,在他抓下同時,割斷了他的五指。

  曹廷卻竟似一些感覺也沒有,半身一轉,目前一落,看見了那五根掉下來的指,面色才突然一白,抬起手來,也彷彿這才感到疼痛。

  他沒有呆在那裏,身形拔起,連人帶槍疾向那東西撲去。

  那東西在快要觸及地面的那剎那已經回復原狀,又飛了起來。

  鳥幫弟子揮動兵器,疾轉向那東西,鳳棲梧一刀飛來,搶在眾人之前。

  那東西一轉飛開,又飛撲曹廷,曹廷接連十三槍,槍槍俱落空,反而迫開了前來的人,那東西從槍影中飛進,直撲曹廷的面門。

  曹廷伸手一擋,擋了一個空,那東西已飛到了他腦後,一陣劇痛又傳來。

  曹廷左手一探,觸到了那東西,但五指已斷,根本抓不住,那東西迅速鑽進了他的體內。

  向他撲來的人齊皆變色,鳳棲梧刀雖然快,但刀刺至的時候,那東西的末端亦已進入了曹廷的體內一閃不見。

  下一刀本該就砍向曹廷,鳳棲梧卻如何下得了手。

  曹廷即時怪叫一聲:「殺我──」也不等眾人有反應,反手一槍刺進自己的咽喉內!

  鮮血怒激,與之同時,曹廷的神智已完全麻木,他的槍若是刺得稍遲半分,他的神智便會被那東西控制,整個身子便會被那東西利用作殺人的工具。

  現在他已經是一個死人。

  鳳棲梧眼也紅了,大喝一聲,一刀自右角斬下,斜斜將曹廷斬為兩爿。

  血雨飛激中,那東西從曹廷的右半邊身子飛出來,飛向頭上的繩網,雙爪一扣繩子,身形又起變化。

  鳳棲梧的刀即時砍至,那東西一彈而開,及時避過鳳棲梧這一刀,鳳棲梧緊追不捨,一刀急一刀,追殺那東西,一面大喝道:「各人散開。」

  那些鳥幫弟子這時候亦知道聚在一起反而有助那東西,應聲散開。

  鳳棲梧的刀勢隨即展開,刀光盤旋,幾次要將那東西圈進刀光內,都被那東西及時飛開。

  那東西本來可以飛得更高,可是上面卻罩著繩網,鳳棲梧當然不會給那東西有割斷繩網的時間,他的刀法簡單已出神入化,一刀看似隨便削出,但已經算準了距離,只削那東西,絕不會削斷繩網。

  繩網下能夠飛翔的空間也不多,那東西在鳳棲梧長刀的追擊下,當真是險象環生。

  那東西也幾次想要繞到鳳棲梧身後,可是鳳棲梧身形轉動,其快無比,完全不給那東西有可乘之機。

  火仍然在燒著,煙更濃,但風也急勁,在相反的方向完全不受影響。

  那東西終於向濃煙處撲去,似乎想到可以利用濃煙的掩護離開。

  鳥幫弟子卻已經作好準備,未等撲近,兵器已然亂斬而下。

  那東西刀光中飛進,仍然撲進濃煙中,「營營」聲突然消失,一個鳥幫弟子跟著從濃煙中撲出來,高舉雙手,怪叫道:「給我抓住了!」

  他雙手十指互扣,鮮血從指縫中不停冒出來,一撲倒地,雙手力撞在地面上,一面又大叫:「砍我的手,快──」

  鳳棲梧已然掠至,一咬牙,一刀向那個弟子的雙手砍下。

  與之同時,那弟子雙手十指盡斷,那東西疾飛而出,與刀鋒相距只不過半分,激烈的刀風將之震得連翻了幾個觔斗,但仍然高飛,鳳棲梧一刀緊接削出,一刀削開了那東西左邊的一角翅膀,卻也削開了罩著的繩網,那東西立即飛了出去,卻已經有些不穩定。

  鳳棲梧一眼瞥見,刀再揮,繩網裂開,人刀隨即從中飛出,往繩網上一點,凌空拔起了兩丈,竟搭在那東西之上,接揮刀斬下。

  那東西若是雙翅無損,絕不難快過這一刀,左翅已被削上一角,非獨影響了那東西的平衡,也影響了那東西的速度。

  刀鋒未到,那東西已被震的往下飛墮,但隨即一旁飛去。

  幾個鳥幫弟子或伸手,或揮刀,都抓不住,斬不到,那東西迂迴飛舞,終於又高飛,也就在這時候,一條人影天馬行空般掠至,雙手一撲將那東西撲一個正著。

  是燕南,他已經趕到來,在網外觀戰,亦蓄勢待發,所以這一撲如此準確。

  那剎那在他的感覺就像是捧著一團烈火,一陣灼熱,接一陣刺痛。

  他的身形迅速落下,雙掌在接近地面的那剎那一開,將那東西力拍在地面上。

  一陣尖銳已極的怪聲從他的掌下響起來,刺痛的感覺更強烈,他隨即感覺那東西又跳動起來,脫口大呼道:「砍我的手掌!」

  語聲未落,鳳棲梧已落在他身旁,猛然一咬牙,一刀往燕南的左掌插落。

  刀穿透燕南的掌背,彷彿刺進了什麼東西內,鳳棲梧那剎那完全肯定絕不是刺進泥土內。

  又一陣尖銳已極的怪聲從燕南掌下傳出來,燕南雖然被利刀穿掌,反而露出了笑容。

  這笑容一閃即逝,他的面色突然一變,奮力將手掌提起來,刀鋒從他的掌上穿過,鮮血激濺,他與鳳棲梧都看得很清楚,那東西一端釘在刀上,一端即變成狹長的一條,正在往他的掌心竄進,他這樣把掌一提,竟然未能夠將之擺脫。

  鳳棲梧目光一轉,探手將旁邊一個弟子腰上的匕首取過,一穿一壓,終於將那東西從燕南的掌中拉出來。

  那已是三尺長短的一條,鮮血淋漓,毒蛇般在地上翻騰。說有多怪便有多怪,不住的發出了怪聲,令人聽來很不舒服,甚至有吐的感覺。

  那東西翻騰著又貼上刀身,向燕南穿在刀鋒上的左掌遊竄上來。

  鳳棲梧的匕首迅速斬在那東西之上,但竟然不能將之傷害,也不能夠阻截那東西遊竄的勢子。

  那東西緊貼著刀身,一絲空隙也沒有。鳳棲梧待將匕首插進去將之挑開也不成。

  燕南當機立斷,左掌迎著刀鋒一拖,刀鋒即從他左掌的食中二指之中削出,他的左掌這時才脫出來。

  鳳棲梧的匕首立即搶得那空隙,貼著刀身疾削了下去。

  那東西迎著匕首,終於被削離了刀身,鳳棲梧立即拔刀。力斬而下,在那東西還未恢復原形之前,將之斬成七截。

  那柄刀的鋒利,果然是與一般兵器不同。

  那東西的六截稍為掙扎便寂然不動,首端的一截卻仍然發著怪聲貼著地面往前遊竄,鳳棲梧看準了一刀當中插下。

  這一刀從那東西兩眼中穿過,齊中將那東西分成了兩爿。

  一聲尖叫,歸於靜寂,鳳棲梧拔刀,高舉,已準備再劈下但經已沒有這需要。

  所有人都圍了上來,也都是怔在那裏,那種表情,就像是白痴般。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東西曝晒在太陽下的屍身突然燃燒起來,燃燒得很快,發出來的聲音及氣味也很刺耳刺鼻。

  所有突然一下歡呼起來,有些甚至手舞足蹈,竟像是瘋子一般,鳳棲梧燕南也沒有例外。

  只有身歷其境的人才能夠明白他們的心情,這些日子來,他們活在恐怖中,惡夢中。

  到現在惡夢終於醒了。

  ***

  黃昏。

  燕南一騎走出了鳥幫總壇,猶帶著酒香,送他出來的,是鳳棲梧,兩個人彷彿都有很多心事。

  燕南忽然道:「我知道你正在想些什麼。」

  鳳棲梧一笑,道:「你也是想著同樣的問題?」

  燕南頷首:「我絕不懷疑那東西的話,雖然他說的,有很多我都不懂。」

  鳳棲梧道:「那也許正如他說的,是因為我們的落後。」

  燕南嘆息道:「連每日所看到的如太陽月亮,我們都知道得那麼少,的確是落後。」

  鳳棲梧忽然一笑,說道:「天下雖大,懂那些的人就是有,這個人只怕也是有問題。」

  燕南不由機伶伶打了個寒噤。

  鳳棲梧笑接道:「我們也不必放在心上,人總是進步的,我們的子孫,後代……總能有明白的一天。」

  燕南終於展開了笑臉,一點頭,大笑中放馬疾奔,奔向迷濛的夕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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