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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目送曹廷三人消失,鳳棲梧仍然呆在那兒沒有移動。鐵燕看出他是在沉思,不敢驚擾,幾個要出來的壇主都被他揮手示意回去。

  鳳棲梧其實是在將鳳生性情大變前後的事情反覆細想。

  開始是由婷婷被擄,他獨闖連雲莊,那之前,並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

  入了連雲莊之後,也沒有,一直到他押著安富步出密室,當時他只是想尋回婷婷的屍體。

  到他進入了密室,下了石階,碎去珠簾,看到了地上的血,那具倒在血中的女屍。

  血都是由那具女屍流出來,而那具女屍的情形與曹廷胡子玉說的並沒有不同。

  萎縮皺摺的肌肉,乾癟得有如兩個空布袋的乳房,那麼年輕的女人,死後的肌膚怎會變成那種樣子?

  安順曾說過婷婷已經嚼舌自盡,當時似乎並沒有說謊的必要,那只有令鳳棲梧更憤怒。

  死的應該是婷婷,然而他們看見的卻是憐憐的屍體。

  安富說憐憐是一個女妖精,既可愛,又可怕,「小妖精」這三個字與「淫婦」那兩個字似乎已沒有多大分別。

  他甚至默認與憐憐私下勾搭上,安家兄弟雖然是黑道中人,對於這種事,相信他也不會那麼隨便,而他言下的意思,顯然那是由於憐憐挑逗。

  鳳棲梧不由想到去年中秋發生的事。

  鳳生極少會醉酒,但那天夜裏竟然會醉到與婷婷發生關係也不知道,是不是很奇怪?而鳳生更不是那種重色輕義的人。

  鳳棲梧也清楚記得鳳生當時並不像醉得那麼厲害,正如他在連雲莊大堂看見安順。

  這兩件事是不是太巧合?

  然後鳳棲梧想起婷婷當時的話。

  她說的若全都是事實,那個憐憐的行動非獨有些瘋狂,而且邪得很。

  安順既然與憐憐幹了那回事,似乎沒有殺她的必要。

  婷婷跟著的說話,卻似乎不像說謊,可是以平日膽小的她,怎敢看下去?

  到他們離開的時候,安富的神態舉止也是妖異,那種像貓叫,像狼嗥的聲音,像野獸的爬行,現在想起來,一樣令人毛骨悚然。

  婷婷當時對自己的態度是否也有些陌生?

  跟著是那匹馬,不住悲嘶,尤其是婷婷騎的那一匹,而鳳棲梧催騎接近婷婷的時候,他胯下的坐騎不是又悲嘶起來?

  馬若是因為都忠於安家兄弟,才作出那種反應,實在難以相信。

  那種反應與其說是討厭,毋寧說是恐懼。

  鳳棲梧現在卻才想到那會是恐懼。

  之後就是鳥莊總壇的突變。

  鳳棲梧沒有忘記那一輪明月給他的恐怖感覺,在發現鳳生婷婷二人在床上那剎那的驚訝。

  在他離開之後,鳥幫總壇就發生了那些怪事,那些被吸乾了的屍體,不就是曹廷胡子玉他們說的那樣。

  跟著就是鳳生的襲擊中原五義。

  柴東升一家雞犬不留,以鳳生的為人,怎會做出這種令人髮指的事情?

  那完全是一種報復。

  鳥幫的人都聽得很清楚,十三槍,十七劍,二十三刀……鳳生是為了倒在中原五義手下那個人報仇。

  鳳棲梧卻完全不知道,也從未聽過鳳生提及這件事,他們是兄弟,什麼事不知道,什麼事不可以說?

  那難道是婷婷進入鳥幫總壇之後才有的事情。

  鳳生也是在有了婷婷之後,變了另外一個人,鳥幫總壇也是在婷婷進入之後,出現了種種奇怪的事情。

  月明之夜,豬牛雞鴨等大叫大鳴,跡近瘋狂。

  十一個小伙子無故失蹤,被發現的屍體滴血無存,兩條牛也一樣,突然倒斃,咽喉破裂……

  鳳生不時將臉埋在冷水中,是不是為了頭腦需要冷靜一下?什麼事令他那麼煩惱。

  鳳生臨終的那種淒涼的笑容,那兩顆眼淚,還有那無聲的兩個字「災禍」,又在鳳棲梧腦海中浮上來。

  災禍──這難道還不是災禍?

  方才自己不也是幾乎迷失在婷婷的挑逗中?鳳棲梧機伶伶突然打了個寒噤。

  ──依依,憐憐,婷婷……

  連名字也竟然是這麼巧。

  鳳棲梧霍地回頭,道:「隨我來!」策騎往吊橋奔回。

  高牆上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所有的目光都充滿了疑惑。

  沒有人知道這是什麼一回事,鐵雁也一樣不知道鳳棲梧在打什麼主意,雖然想問,但到底沒有問,默默跟在鳳棲梧後面。

  進了門,鳳棲梧一揮手,道:「拉上吊橋,小心看守,任何人未經我許可,若擅自進出,格殺勿論!」

  他的話聲異常沉重,也異常認真,面容肅穆,絲毫笑意都不見。

  那些幫眾齊應一聲,吊橋旋即軋軋的拉起來。

  高牆前面的空地上,悍立著的十隊手執兵器,隨時準備殺奔出去的幫眾,鳳棲梧在他們面前一轉,道:「你們都隨我來。」策馬往前行。

  眾人齊應一聲,魚貫跟在鳳棲梧鐵雁身後,步履整齊。

  鐵雁終於忍不住問:「二爺,到那兒去?」

  「總壇──」鳳棲梧一字一頓:「找一個人,問清楚一件事。」

  鐵雁知道那是什麼人,沒有問那是什麼事,緊跟在後面。

  長街到處燈火輝煌,鳳棲梧一騎走在最前,目光亦逐漸亮起來,一路上他都沒有再說什麼,帶著一群人默默走向前。

  經過詳細的考慮,他已經知道要問什麼。

  ***

  婷婷仍然一個人守在靈堂內,只是已經沒有流淚。也許她的眼淚已經流乾。

  她垂著頭,眼蓋亦垂著,一個身子動也不動,面容亦無變化,泥塑木雕也似,看來卻仍然是那麼漂亮動人。

  靈堂中香燭長燃,煙飄繚繞,燈火凄迷,煙飄到婷婷的身上,彷彿就黏凝在那兒,由淡而濃,婷婷逐漸迷離在煙中,看來是那麼的不真實。

  馬蹄聲,腳步聲由遠而近,婷婷似置若罔聞,毫無反應。

  風從門外吹進,衣袂聲響,鳳棲梧當先走進來,後面跟著鐵雁,內外四個堂主,四個舵主。

  鳳棲梧率先在鳳生的靈前跪下,叩了三個頭,跟著他的人跟著叩頭,眼瞳中都露出疑惑之色,就是鐵雁也不例外。

  婷婷沒有回禮,維持原來的神態,絲毫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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