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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老六又道:「好像你這樣的一個老頭兒,叫你殺雞也未必殺得了,何況殺人?不殺人又何來人頭?」

  金小三又說道:「就算你真的有膽殺了人,逃命尚且還來不及,豈敢將人頭割下隨街叫賣,這個道理,我們早就已想通了。」

  崔老六道:「不過就因為這樣吃光你籃子裡的東西,我們也過意不去,事實我們今夜亦早已吃得太多,再也吃不下。」

  金小三道:「所以你不必擔心血本無歸,我們抓一把夠下酒就算了。」

  老蒼頭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一聲也不發,只是笑。

  笑得更快樂,更詭異。

  無論怎樣看,他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莫非他的腦袋大有問題,本來就是一個白痴?抑或──

  那個竹籃裡真的是載著一個人頭。

  崔老六沒有理會那個老蒼頭的表情,笑顧金小三,繼續道:「我們先看他籃子裡載著什麼東西。」

  話還未完,金小三已經將籃子上蓋著的那塊白布抓下來。

  目光及處,兩人齊都一怔,臉色剎那間大變!

  竹籃裡果然載著一個人頭!

  一個女人的頭!

  ***

  那個女人頭上挽了一個墜馬髻,臉上既不濃也不淡的抹著脂粉。

  所以她的臉色到現在仍然桃一樣。

  她長得十分美麗,嘴唇小小,鼻子高高,眉兒彎彎,還有一雙鳳眼。

  鳳眼圓睜,眼瞳中充滿了恐懼。

  這恐懼在死亡的剎那間,與眼珠凝結。

  她已經死亡。

  一個人給割下了頭顱,當然不能夠生存。

  ***

  竹籃底亦鋪著一塊白布,人頭就放在那塊白布之上。

  是齊頭割下,斷口非常齊整,下手的時候一定非常小心,所用的也一定是一把非常鋒利的兵刃,斷口流出來的鮮血幾乎將那塊白布完全染紅。

  血漬顯然尚未乾透,名副其實的是鮮血。

  這顆人頭無疑就才割下不久。

  像這樣的一個美人,是誰忍心將她的人頭割下來?

  賣人頭的是這個老蒼頭,將人頭割下來的是否也是他?

  ***

  崔老六、金小三臉色齊變,不約而同亦一齊脫口一聲,驚呼道:「人頭!」

  老蒼頭大笑道:「如假包換!」

  崔老六、金小三的目光應聲回到老蒼頭的面上。

  給人頭這一嚇,金小三的七分酒意已只剩三分,崔老六的八分酒意也最多剩下四分了。他們的眼睛鴿蛋一樣的睜大,終於看清了老蒼頭的臉龐。

  死白的臉龐,死白的眼珠。

  老蒼頭雖然一副人相,卻連半分人氣也沒有。

  他的笑聲也變得恐怖起來了。

  「妖怪!」金小三突然怪叫一聲,擲下抓在左手的那塊白布,右手的那瓶酒,雙手抱頭,轉身狂奔。

  跑不了幾步,已摔倒地上。

  他就地滾身,連滾帶爬地繼續逃命。

  走得雖然狼狽,總算還走得動。

  崔老六的兩條腿都軟了。

  「小三,等……等我!」他回頭叫了幾聲,心是想跟金小三逃命去,可是兩條腿不聽話,一動也不動。

  他忽然想起什麼,不覺又低頭望一眼。

  那個人頭仍然圓睜著一雙鳳眼,這剎那間竟然好像在笑。

  崔老六「媽呀」的一聲,竹籃脫手,籃中人頭滾地,那瓶酒亦脫手碎裂在地面上!

  瓶中酒打濕了老大的一片地面。

  崔老六的褲子也濕了,卻不是酒濕。

  他整個人偏偏已完全虛脫,再也站不穩,一屁股坐在地上。

  老蒼頭即時蹲下半身,手一摸崔老六的臉頰,道:「你不是準備拿人頭來下酒,怎麼連酒都倒了?」

  他的手冰冷如雪,聲音也變得非常寒冷。

  崔老六一連打了幾個寒噤,兩句話才聽完,就雙目翻白,暈過去了。

  這一陣聲響,已驚動了左右的人家。

  已有人打開窗戶來看了。

  第一扇窗戶才打開,老蒼頭已經不在街上了。

  他就像是化成了煙霧,消失在街道上的夜霧中。

  這個人到底是人還是妖怪?

  他沒有帶走那個竹籃,也沒有帶走那個人頭。

  淒冷的月色下,那顆人頭瞪著詭異的一雙眼,枕在慘白的石板上。

  是誰的人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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