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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回 江南花千樹

  臘月初七,拂曉。

  霜清月冷梅花瘦,披著清霜,面對冷月,立在梅林中的那個中年人亦痩得猶如梅花一樣。他面容清痩,五綹長須,高冠古服,還佩了一柄古劍,出塵脫俗。在他的身旁,有一隻白鶴,單足而立,嘴藏翼中,眼閉上,一卻也不動,看似已入睡。

  中年人背負雙手,也是靜立在那裡,一雙眼睛雖然睜開,眼珠卻猶如水石一樣,仿佛已凝結。

  沒有風,天地間一片靜寂,一切似乎都是在靜止的狀態中。

  看來那簡直就像是一幅畫——古畫。

  ***

  梅林的西面有一條小小的山路,相連著一條小小的木橋,過橋不遠,就是一條小小的村落。

  路上杳無人跡,時間到底還早。

  月亮仍未西沉,卻已經低壓在屋脊之上,村居靜寂,突然響起了幾聲狗吠。

  ***

  梅林裡那個中年人居然聽到了狗吠聲,冰石一樣仿佛已死亡的眼珠刹那間立刻有了生氣,渾身亦開始有了活力。

  他抬手一捋頷下長須,籲了口氣,輕吟道:「犬吠村居靜,鶴眠詩夢清,好……」

  語聲甫落,那只白鶴已張開了眼睛,中年人隨即踱了出去,搖頭擺腦,竟像是詩興大發,語聲卻混淆得很,也不知在吟哦著什麼。

  那只白鶴亦步亦趨,就像是那個中年人的侍從,卻更像他的兒子。

  他腳步忽然又停下,雙手抱住了旁邊的一株梅樹,臉頰亦貼在那株梅樹上,那種神態卻像抱的並不是梅樹,而是他的老婆。

  梅妻鶴子,古服高冠,好像這樣的一個人,縱然不吟詩,也已經充滿了詩意。

  卻就在這個時候,蹄聲暴響,一騎快馬箭也似的從西面疾闖了進來。

  「希聿聿」馬嘶驚破了天地間的靜寂,那匹馬前蹄一奮一落,就在中年人三丈之外停下,馬上騎士同時滾鞍,一下馬,腰身便又挺得筆直。

  那也是一個中年人,也蓄著五綹長須,內穿錦衣,外罩風氅,腰懸三尺三明珠寶劍,看外表亦非常瀟酒,不像是一個煞風景的人,卻這樣闖進來,大煞風景。

  高冠古服的那個中年人毫無反應,仍然抱著那株梅樹,若有所思。

  錦衣中年人看在眼內,有些詫異,一皺眉:「樹下的可是風萬里兄?」

  語聲響亮,字字清楚,高冠古服的那個中年人的語聲卻低沉,但一樣清楚得很:「想不到好像你花千樹這種人也會說這種廢話。」

  「罵得好!」花千樹大笑:「梅妻鶴子,好像風兒這樣有詩意的人,小弟本該知道別人就是學也學不來。」

  「江南花千樹,天下第一劍。」風萬里始終背著身子:「花兄的口才雖然非常不錯,小弟要領教的,卻只是花兄天下第一劍的劍術。」

  「天下間還沒有第一的劍術。」

  「江湖朋友口中的第一就是第一。」風萬里倏的乾咳了幾聲。

  花千樹又是一皺眉:「風兄似乎有病在身?」

  「花兄出現,小弟這個病就來了。」

  「哦?」花千樹一怔。

  「這個是詩病。」

  花千樹失笑:「那是怪小弟來得不是時候,破壞了風兄的詩興。」

  風萬里仰首向天:「花兄的確來早了半個時辰。」

  「那容易,小弟立即退出去,半個時辰之後再回來。」花千樹手一抄,又抓住了韁繩。

  風萬里搖頭:「既來之,則安之——這個病也不是這樣醫。」

  「那是怎樣醫?」

  「這樣!」風萬里一雙手應聲撫摸在那梅樹上,那株梅樹的樹皮隨著他雙手的移動,一片片剝落,猛一聲暴喝,他雙手一拗,竟就將那株梅拗成兩截,擲了出去。

  徘徊在他身旁那只白鶴給他一喝一嚇,一聲長鳴,雙翼一展,便飛了起來。

  風萬里即時轉身,左掌一翻,正好將那只白鶴的雙腳抓住,右掌劍同時出鞘。

  寒光一閃,那只白鶴的頭就給他斬下來,曳著一道血路飛出了丈許。

  血灑在地上,濺開了血花朵朵,與斷樹散落的紅梅混在一起。

  驟看來,也分不出那些是梅花,那些是血花。風萬里接著將劍往地上一插,騰出右手,抓住了猶在拍動的鶴翼,就將斷頸塞進嘴裡大口大口的將鶴血往肚裡吞。

  鶴血從他的嘴角不停溢出,流過他的脖子,濺紅了他的衣襟,他現在看來非獨不再是一個詩人,就連半分詩意也都沒有了。

  花千樹只看得怔住在當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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