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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勝衣已經不在水榭之內,灰衣人日月輪一收,目光及處,面色大變。

  那片刻沈勝衣竟然已上了煙雨樓頭。

  由水榭到煙雨樓,還有八個藍衣青年,劍都已在手,從他們驚訝的神態看來,他們並不是沒有攔阻,只不過攔阻不住。

  灰衣人一咬牙,追了過去。

  煙雨飄飛,煙雨樓在煙雨中彷佛亦要化成煙雨飄去,有如人間仙境。

  樓中這時候亦坐著三個神仙一樣的老翁,在持螯把酒談笑。

  他們一個個童顏白髮,相貌明顯的不同,衣飾也全不一樣。左面的一個一身紅衣,一張臉亦是紫紅色,目光有如火焰般輝煌,酒量甚宏,大口大口的喝下,吃蟹的技術並不高明,持螯把酒時,酒未吞而唇先破,卻吃得很快。

  右面的一個白衣如雲,面色亦好像白雪一樣,身旁放著一條梨木杖。

  他吃蟹吃得很有規則,先吃黃,再吃肉,後咬腳,到末才齧螯。

  這兩人之間的那個老人,一頭白髮披散,一身青衣,出塵脫俗,又是另一番吃像,專吃肉,不咬腳。

  三人之外還有另一個老人,那個老人坐在主位上,一身錦衣,白髮童顏,身材雖然肥胖,絕不難看,只是一些仙氣也沒有,無論怎樣看來都只像一個大腹賈,卻是以他吃得最為高明。

  他吃得很慢,很精緻,吃前先看看蟹身,再看看腳與螯,然後拔開,一部份一節節地去吃。

  沈勝衣的闖進來,並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他們若不是聾子、瞎子,應該就是沒有將沈勝衣放在心上了。

  沈勝衣並不在乎,他雖然不認識這四個老人,但一看那衣著裝束,亦已心中有數。

  他也沒有上前去驚擾他們,就站在一旁,後面追上來的灰衣人並沒有追進來在樓外停下腳步,敵視沈勝衣。

  那些藍衣青年亦紛紛在灰衣人後面停下來,一個個禁若寒蟬。

  對於煙雨樓中的四個老人,他們顯然都很敬畏。

  四個老人始終沒有理會,自顧說話。

  紅衣老人的語聲最是洪亮,一下子痛盡杯中美酒,將酒杯往面前幾子重重的一頓,道:「什麼荷花生日,完全是騙人的玩意。」

  「騙不倒你就是了。」青衣老人的語聲很柔和,一些火氣也沒有。

  紅衣老人大笑:「當然騙不倒我,其實你們也沒有理由看不到,這湖上非但沒有荷花,連荷葉也沒有一片。」

  青衣老人點頭:「荷花開也要近秋,現在還是盛暑。」

  白衣老人插口道:「無角的香菱也是到了秋天才熟。」

  他的語聲更柔和,柔和得來且陰森,非但絲毫不帶火氣,簡直有些冰冷。

  紅衣老人瞪眼道:「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西湖以菱、蟹著名。」

  白衣老人說道:「現在連蟹也瘦得可憐。」

  紅衣老人道:「蟹也是要到了秋天才能肥美。」

  「南湖秋氣瀟而清淡,最適宜遊玩。」青衣老人笑接道:「我們不是到來遊玩。」

  白衣老人冷冷道:「所以雖然沒有荷花香菱,蟹又嫌太瘦,只要酒還是美酒,我們也應該心滿意足的了。」

  紅衣老人厲聲道:「我可沒有說過不滿意,不心足。」

  主位那個錦衣老人聽到這裡,終於開口:「有人說看一個人吃蟹就知道那個人的性格,現在看來果然是大有道理。」

  「你說!」紅衣老人霍地轉過臉去。

  「楚兄囫圇吞棗,自是性烈如火。」錦衣老人的目光轉向白衣老人。「這與秦兄的冷靜卻完全相反。」

  青衣老人笑問:「我又如何?」

  「完全是大詩人模樣,去蕪存菁。」

  「這是說我很浪費了,張兄自己又如何呢?」

  錦衣老人方待回答,白衣老人已冷應道:「就像地做生意一樣,一分一都計較,說好聽一些,是從容審慎,精打細算,落在他手上的人,只怕沒有多少剩下來的了。」

  錦衣老人放聲大笑。

  紅衣老人突然道:「都是廢話。」轉向沈勝衣。「他們不將你放在眼內,我沒有。」

  白衣老人冷冷接道:「卻怎到現在才招呼?」

  紅衣老人應聲瞪一眼,回頭又問沈勝衣:「你杯中可還有酒?」

  「壺中有——」沈勝衣將酒斟下。

  「不管是友是敵,就憑你這一份膽量,已值得我敬你一杯!」紅衣老人接將杯舉起。

  一飲而盡,沈勝衣才應道:「老前輩言重了。」

  「我不叫老前輩,叫楚烈!」

  「霹靂楚烈,精打細算張環,雪劍雙絕柳清風,鐵石心腸秦獨鶴,‘江南四友’的大名,晚輩早已如雷貫耳。」

  白衣秦獨鶴冷笑道:「我看你也不是無名小卒。」

  「晚輩沈勝衣。」

  四個老人齊皆一征,楚烈大笑:「好一個沈勝衣!」

  秦獨鶴語聲冰冷,接道:「的確是很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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