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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沈勝衣接著又道:「這結果只有做成一種現象。」

  張送在聽著。

  沈勝衣一字字道:「沒有人再願意跟他來往,他完全陷於孤立。」

  張送道:「這不無可能。」

  沈勝衣道:「一個人喜歡清潔,本來並不是一件壞事,但清潔到這種地步,已入於一種病態。」

  他一聲嘆息,又道:「也就由於他這種潔癖,再加上他個人尊嚴的面臨崩潰,終於釀成了這一次的慘劇。」

  張送不明白,一面的詫異。

  沈勝衣嘆息道:「他之所以喜歡耿香蓮,要娶耿香蓮做妻子,並不是因為耿香蓮的漂亮,而在於耿香蓮給他一種清潔的感覺,卻不知道這種事情並不能單憑外表來分辨!」

  張送還是不明白。

  沈勝衣望了耿亮一眼,道:「早在三年前,耿香蓮不幸已為銀鵬所乘,失去了清白的身子!」

  張送恍然,睜大了眼睛,瞪著沈勝衣。

  沈勝衣道:「這件事我與耿鏢頭昨日才從她那個近身丫環小菊的口中得知,而今日,我再從銀鵬的口中得以證實。」

  耿亮垂下頭。

  林天烈、林天智兄弟,並無反應,彷彿已知道。

  張送偷眼一望耿亮,再一望林家兄弟,道:「這件事,林天方是否知道。」

  沈勝衣點頭,道:「他知道,只可惜他的知道已是他在家中取得了勝利,說服了反對的家人,並且打點妥當,準備迎娶之際。」

  張送微喟道:「以他的性格,那當然難以容忍,但仍未過門,大不了解除婚約,犯不著殺人。」

  沈勝衣道:「在別人也許會這樣做,在他卻不會,因為那一定惹起家人的查根問柢,成為家人的笑柄,影響他身為長子嫡孫的權威、尊嚴。」他一頓,接下去,道:「不顧一切的一意孤行,竟換來這種結果,這給他的打擊並不難想像得到,但別人的笑話,他更忍受不了。」

  張送道:「所以他就只有將耿香蓮迎娶回來?」

  沈勝衣點頭道:「這是沒有辦法之中的辦法。」

  他又嘆了一口氣,道:「但好像他這種深染潔癖,連別人用過的杯子,坐過的椅子也要洗刷乾淨的人,又怎能接受一個曾經被他人佔有,並非清白的女人做自己的妻子?」

  張送苦笑道:「那只怕一想,他便已作嘔,不過若是怕人取笑,盡可以名義上做夫妻以掩人耳目。」

  沈勝衣搖搖頭道:「這一來豈非要他活受罪?」

  張送道:「受罪也要的了。」

  沈勝衣微喟道:「如果只這樣受罪,也許他曾考慮接受,問題在於──其中還存著一個危機!」

  張送道:「還有什麼危機?」

  沈勝衣道:「耿香蓮當年是失身在銀鵬的手中!」

  張送睜大眼睛,顯然他已經想起了什麼。

  沈勝衣繼續道:「銀鵬是怎樣的一個人,大概你亦清楚。」

  張送道:「他說過已到手的東西即使不要,也不容別人染指。」

  沈勝衣道:「林天方總算走過江湖,當然亦清楚,事情除非銀鵬不知道,否則一定找上門,到時候,還是一樣要揭穿,給銀鵬那麼一鬧,叫他又還有什麼臉面見人?」

  張送嘆息道:「而事實,銀鵬也的確知道消息,飛馬追來了。」

  沈勝衣接道:「要解決這個問題,在他也就似乎只有除去耿香蓮這個辦法。」

  張送道:「的確是辦法,不過到底是自己曾經喜歡的人,又怎能下得了手?」

  沈勝衣道:「由於耿香蓮的失身銀鵬,引致他陷入這種進退維谷的局面,他對耿香蓮的喜歡,相信已盡成憎恨,下不得了手才怪!」

  語聲一頓,又道:「這種殺人的動機,在別人來說,無疑是不合情理的,但以他異常的性格與及這家人特殊的背景來分析,卻理所當然。」

  張送沉吟道:「那麼他殺死耿香蓮就可以了,為什麼還要自殺?」

  沈勝衣道:「殺人除非不顧後果,否則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手法即使怎樣巧妙,計畫即使怎樣周詳,亦難保被人窺破,結果還不是一樣?」

  他轉向林家兄弟接下去道:「同時他本性到底善良,殺人後良心的譴責也未必受得了,倒不如一死來得乾淨!」

  林天烈沉痛地垂下頭,林天智的眼中卻現出了佩服的神色,好像沈勝衣的話已經將林天方的為人,殺人與及自殺的動機完全剖了出來。

  沈勝衣又道:「這件事除了動機,與此類的殺人事件並無多大的不同,此類的殺人事件都是首先兇手殺人,然後破案,最後兇手畏罪自殺,而在這件事,後兩點則是互易!」

  張送連連點頭道:「也就因為這兩點互易,我們開頭都不知從何著手!」

  沈勝衣道:「殺了人而不讓人懷疑自己是兇手,自己的自殺又使人懷疑是被殺,為了要達到這兩個目的,他實在費了不少心機。」

  張送道:「這個人實在有幾分聰明。」

  「聰明的還有一個人!」沈勝衣盯著林天智。

  林天智低頭無語,整個人都已崩潰。

  張送隨又道:「這件事發生的原因雖已明瞭,但如何進行?」

  沈勝衣輕吁口氣,道:「話說來簡單,進行起來可並不容易,林天方雖然存心殺人,但採取什麼辦法,只怕一直到方玄的出現,他才作出決定。」

  「黑簫,九隻手指,走過江湖的人如果知道有鬼簫方玄這個人存在,不難就會想到那個黑衣人可能是鬼簫方玄,那一管黑簫雖然例外,簫通常都是竹製,由簫聯想到聽濤院的竹林,由竹林聯想到利用竹樹的彈力,恐怖的殺人計畫自那一刻開始便擬成!」

  「從賣茶那個老婆子的話之中,他勢必已猜到鬼簫方玄身負重傷,並不難將他追到,將他留下,又或者他根本沒有這個念頭,原先不過在想利用普通的利刃配合竹樹,卻在竹林那裡視察的時候,遇上了方玄,主意打到了方玄的頭上!」

  「以方玄當時的情形,又豈是他的對手,他要殺方玄實在易如反掌!」

  林天智突然開口道:「我大哥並沒有殺害方玄,他在竹林外遇上方玄的時候,方玄已是個死人!」

  沈勝衣道:「據銀鵬所講,方玄的傷勢極重,的確隨時都可能死在路上。」

  他又盯著林天智,道:「由當時開始,你已經參與那個計畫的了?」

  林天智搖頭,語聲忽變得很遠道:「那天晚飯前,我跟大哥說起那個老婆子所說的事情,就發覺大哥的神色有些異樣,初時我還以為他跟鬼簫方玄事實是認識,並曾經結怨,這一次方玄是尋仇而來,所以就一直暗中跟在他的身後,好得必要時有一個照應。」

  沈勝衣道:「你們兄弟之間的感情倒是很好。」

  林天智苦笑,道:「並不好,只不過,兄弟到底是兄弟!」

  沈勝衣道:「結果你看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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