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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吹過,吹起他披肩的散發,說不出的瀟灑。上了渡頭,從那個小老頭身旁走過,有意無意地看了看那個小老頭。小老頭即時身子一縮,讓著路道,「公子請!」

  白衣青年微笑道,「不敢當。」

  小老頭隨即走上小船,雞手鴨腳的,還要那個船夫扶上一把才坐穩身子。看著白衣青年走遠,小老頭才道,「搖船的,你還等什麼?」

  船夫道,「等等還有沒有其他客人。」

  「沒有了,」小老頭搖頭,「我是茶寮那邊來的,只有我一個客人。」

  船夫笑笑道,「等等看。」

  一錠銀子隨即出現在船夫眼前,正是婁一劍給那個小老頭的,小老頭拿著銀子在船夫眼前一幌,道,「你若是天天能遇上一個我這樣的客人便已足夠。」

  這也是婁一劍說的話,在小老頭說來,卻是顯得有些滑稽,船夫有點詫異的道,「小的不懂。」

  小老頭接道,「我老人家今天很高興,這錠銀子是賞給你的。」中指一彈,那錠銀子飛進了船夫的掌心。船夫沒有聽過婁一劍這樣說,也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話,見過這樣闊氣的小老頭,慌忙一把抓緊,接將那錠銀子塞進腰帶,趕快將船開動。小老頭接又一笑道,「不能再快一些的了?」

  「能——」船夫把櫓急搖。穿飛快到了江心,那個白衣青年這時候又到了渡頭,疑惑地看著那個小老頭。小老頭在船上揚起了一隻手,招了招,船夫看在眼內,回頭一望,奇怪的信口問道,「老人家認識那位元公子?」

  小老頭笑笑,道,「若是我沒有認錯人,他應該就是沈勝衣。」

  「沈勝衣?」船夫怔了怔,「聽說沈勝衣是天下無敵的劍客。」

  小老頭道,「無敵倒未必,但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劍客將他擊敗卻也是事實。」

  船夫想想又問,「做劍客是不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小老頭反問道,「你說呢?」

  「小的不知道。」船夫搖頭。

  「我也不知道。」小老頭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忽然「咭咭」的笑起來。

  船夫忍不住又問,「老人家不知道什麼事這樣高興?」

  小老頭「咭咭」的應道,「我是不知道這個沈勝衣真的在對岸,只是隨便說說騙騙人,幸好他現在才渡河,否則弄假成真,撞個正著,嚇都給嚇死了。」

  船夫搖頭道,「小的不明白。」

  「幸好你不明白。」小老頭又笑了。

  沈勝衣也一樣不明白,他經過那個小老頭身旁的時候便感覺到那個小老頭仿佛透著些殺氣,然後那些殺氣忽又消散,所以他才多看一眼。

  入眼是一張陌生的臉龐,沈勝衣記憶中並不認識這個人,小老頭事實也並無任何特徵。

  到茶寮,看見那兩具屍體,沈勝衣更肯定方才並非錯覺,看清楚其中的一具屍體是婁一劍後,立即追出來。

  他從來沒有見過婁一劍,卻聽過有關婁一劍的英雄事蹟,那條斷臂,那柄劍也是標識。婁一劍義薄雲天,殺他的人連茶寮的主人,一個無辜的老人也殺掉,可見並不是什麼好人,所以他追出來一問究竟,船卻已到了江心,放目望去,也就只有那條船。

  沒有船是追不著的了,看見那小老兒在船上搖手,沈勝衣就更奇怪了——難道這個人認識我?難道這件事與我有什麼關係?

  沈勝衣不由得陷入苦思中。

  謝安這時候亦在船上,那是一隻尖肚子。在西溪一帶往來的船隻大都是這種尖肚子,破水利,沖的快,只是不怎樣平穩。謝安卻並不覺得,因為他的內功好,也因為划船的是一個老手,經驗豐富,而謝安又只是到來遊玩,要他將船慢劃。這西溪一帶全是水鄉風味,兩岸桑竹遍,野雞犬相聞,三五茅舍人家,點綴其間,水流彎彎曲曲,忽而窮塞,忽而開朗,小船來來往往,就像柳蔭中梭織的黃鶯,漁歌一曲,太上忘情。小溪深處兼葭之間一座小小樓臺,臨風婀娜,就是有名的秋雪庵。

  謝安中午到來,留到現在才離開,他雖然意猶未盡,可是他那個七歲的孫女兒已倦極睡著,風吹又漸急,只恐她感染了風寒。

  自從他的兒子媳婦相繼去世,他便只剩下這個親人,爺孫兩個,相依為命,昔日的豪氣隨之蕩然無存,帶著孫女兒到處遊山玩水,不再過問江湖上的事情。他已經決定從此退出江湖,也不準備讓這個孫女兒變成一個江湖人。

  一連串的仇殺令他失去了兒子媳婦,也令他體會到江湖的兇險。仇人已被他當場擊殺,他雖然沒有向江湖上的朋友宣佈,由那天開始他便已不再與江湖上的朋友來往,而且改過了一個姓名,在人前絕口不提謝安這兩個字,他的確一片苦心,要退出江湖,卻不知道一個人一入江湖,除非是始終都無足輕重,否則便休想退出。

  而他的仇人事實亦未免太多。

  蘆梗根根數丈,船就像蕩在竹籬笆中,人瘦的就像籬笆中的黃花。謝安縱目四顧,不由喃喃自語道,「看來我來的並不是時候,難怪遊人並不多。」

  搖船的不覺應道,「秋雪庵要到深秋,蘆花盛放的時候人才多的。」

  謝安笑了笑,「因為現在看不到秋雪,只看到這些籬笆。」隨手輕掃那些蘆梗上。搖船的接道,「小的卻是不懂得,那些蘆梗有什麼好看。」

  謝安道,「在你來說還是不懂的好。」

  「小的不明白。」

  謝安接道,「否則你每天就會光看著那些蘆花,沒心情再搖船,蘆花是決不能填飽肚子的,而且你懂得看就不會忍心拿來充饑。」

  搖船的笑了,好像已明白,又好像仍然有些不明白,鶯兒就在這時候醒來,睜開那只靈活的大眼睛,問,「爺爺,是不是到了。」

  謝安俯身探手輕拍了一下鶯兒的臉蛋,慈祥地搖頭笑道,「還遠呢,到了爺爺自會喚醒你。」

  語聲甫落,那只船突然一下巨震,齊中裂開來,船上的三個人被震得一齊全栽進水裡。謝安的反應最是敏銳,人在半空,左手拇指很自然的拿住一根蘆梗上一捏,一個身子便往上翻起來,右手同時拔出了腰間長劍,也就在那刹那他省起鶯兒二指不由一松。鶯兒半截身子已墜入水裡,失聲驚呼,謝安旋即飛鳥般掠下,一把抓住了鶯兒的小手,將鶯兒從水裡抓起來,舉起來,他的身子一半卻同時掉進了水裡,可是他的劍已削斷了一支蘆梗,壓在斷口上一口真氣亦已提起來,憑他的內功修為,絕不難借著這一壓拔起,再借蘆葦之助,掠到那邊岸上。卻就在此際,水裡亮光一閃,那刹那在謝安的感覺中就像是失去了什麼,然後就是一陣惡寒,刺痛,他的身子,卻仍然往上拔起來。

  水花中鮮血迸射,他的雙腳赫然已齊膝斷去,斷口平整,是什麼兵器雖不知道,那份鋒利卻實在驚人。那只小船的斷口亦是非常齊整,必然是先被利器繞著削斷了七七八八,才這麼容易被震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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