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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胜衣面上一片落寞,“我没有家,我也只是一个!”

  一阵难言的苍凉的感觉不其而袭上萧玲的心头她想说什么,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月也赏过了,酒也喝过了,这时不走,又待何时?”

  “你……”

  “我怎样?”

  “很爽快!”

  “亦即是不拖泥带水?”

  “嗯……”

  “不拖泥带水,就不会去做藕断丝连的事情?”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胜衣不答,漫声轻唱──藕断丝不断,月圆人未圆,月圆时枉把离肠断,半天儿风韵愁千里,一弄儿秋声闷几般,难相见,和愁和闷,经岁经年……天上人间,当然再难相见,和愁和闷,也的确已经岁经年。萧玲静静的听着,怔怔的望着。她实在难明。她又怎知道沈胜衣内心的感触?

  歌声才歇,沈胜衣倏地回头问,“我的歌喉怎样?”

  萧玲如梦初醒,还是怔怔的望着沈胜衣。沈胜衣再问,“好不好?”

  萧玲在犹豫。“你这个人原来并不……”

  他话口未完,萧玲已大声叫了出来,“不好!”

  沈胜衣大笑,“这才像是个年轻人,要是连年轻人都不敢率直说话,这世上只怕就更难听到率直的说话了。”

  萧玲娇靥微红,“其实你的歌声也并不难听,只不过我才听过小凤仙不久,她唱得实在太好,比起来你就变得不好了。”

  “有这种事?”

  沈胜衣有点不服气似地,“这小凤仙又是什么东西?”

  “她不是东西,她是人。”

  萧玲娇笑,“她一直在应天府的第一楼卖唱,一到了应天府,我就先带你去听听她。”

  “我好像不是为了听这小凤仙而去应天府的。”

  “我知,但这些日子以来,韦七早晚都泡在第一楼的酒缸里,你要见他就只有到第一楼去。”

  “我一定要先见他?”

  “没办法,对于这些劫案相信没有人比他知道的更多,限期只剩一个月,你已没有足够的时间从头再来再做调查的工夫。”

  “这也是,我做事向来就喜欢选择简单而有效的办法,这未尝不是一种简单而有效的办法,再其次,看看这天下第一捕是怎样的一个人亦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以为他是怎样子的一个人?”

  沈胜衣想了一下,笑道,“听说早在二十年前这小子就已经在衙门当差,这下子年纪想必已有好大一把,做这种既伤脑筋又卖气力的工作的人大概总不会胖到哪里去,再给这只白蜘蛛一气,酒缸里一泡,你这样问起,我就好像突然看到了一只干瘪了的湿水老蟑螂。”

  “干瘪了的湿水老蟑螂。”

  萧玲皱了皱鼻子,噗哧的又笑了出来。“你笑?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第三回

  当然不是!韦七虽然已憔悴了好几分,但无论怎样来看都不像一只干瘪的湿水老蟑螂。他也实在并不老,最多不过四十岁。他身上的衣衫酒痕斑驳,他的人却并没有泡在酒缸内。酒缸尽管已不小,还载不下他这么大的一个人。他的身材颀长而适中,肌肉发达而均匀。他的相貌普通,普通之中却又带着不凡。杂在一群当中,你或者不会留意到他,但你突然惊觉他的存在,你若是小偷,到你惊觉的时候就已经迟了。知道拿女人来譬喻,他就正如那种女人,当她迎面走来的时候,你甚至不会多看她一眼,可是当她走过之后,你却会因为少看一眼而恨不得踢自己一脚。他的确不像一只蟑螂,尤其是老蟑螂。四十到底还是一个人的黄金时代,四十岁的人应该还有充沛的活力。他浑身更充满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活力,他的人简直就像是一只豹。一只刚从酒缸里捞上来的豹。

  他一开口,坐在他对面的沈胜衣就觉得好像给人猛灌了一口酒。幸好他开口的时间并不多。他的说话简短而有力。“如果我知道的多一些,我早已破案,现在我能够告诉你多一些的就是─第十八件劫案已经发生!”

  “什么时候发生的?”

  萧玲在旁忍不住插口问上一句。“昨夜,被劫的是给七王爷贺寿来的京师豪客,一行七人,另随从十四!”

  “这些人……”

  “你应该知道白蜘蛛的行事作风!”

  萧玲顿时打了好几个寒噤。“这七个人与朝中达官贵人多少都带点关系,这一件比前十七件劫案更严重,今天一早大人即被七王爷请去!”

  “我哥哥……”

  “大人这次只怕要费上一番唇舌解释,只是能解释倒还好,怕就怕七王爷气在头上,将期限缩短!”

  “就算不,所剩也已一个月不到了。”

  萧玲愁看着韦七,“韦大叔,你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大叔这次是栽到家了!”

  韦七惨笑,红丝毕露的一双眼中尽是痛苦之色,头一仰,又是酒杯。沈胜衣也来一杯,突然说,“第一楼的酒实在不错。”

  话中似乎还有话。韦七听得出,“地方也一样!”

  “哦?”

  “这正是应天府的心脏部分,东南西北无论哪一处地方有事发生,消息都能在最短时间送到这里!”

  韦七冷冷的望着沈胜衣,他的人虽然好像刚从酒缸里捞上来,虽然好像随时都会醉倒地上,眼中却一丝一毫的醉意也没有。他尽管喝酒,他的脑筋似乎并没有停止过活动。他尽管少走动,他所知道的似乎并不比任何人少。像这样的一个向来有办法,有经验的名捕也不能解决的事情,一个外行人居然能够解决,这才是怪事。

  沈胜衣忽然有这样的感觉,觉得自己来的有点儿多余。他原以为这韦七已在酒缸里泡成了一只醉猫,谁知道这韦七还是一豹,一只似醉非醉的豹。他几乎没有掉头开溜。他才一转首接触到萧玲的目光。萧玲正在望着他,眼中充满了希望,充满了信心。“沈大哥……”

  萧玲的语声中同样充满了希望,充满了信心。在她的心目中沈胜衣似乎比韦七更可靠。她似乎要说什么,但一声沈大哥冲口而出,她就红了脸,要说的好像就跟着忘掉了。沈胜衣当然不知道萧玲要说什么,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沈大哥,只是这剎那,又是另一种感觉,感到自己这个沈大哥来得并不多余,比起那个韦大叔应该更有办法!

  他缓缓将头转回,“应天府地方不小。”

  “的确不小,所以用得着,还可以调动的人我都已全部用上,总该足够了。”

  “这似乎不是办法。”

  韦七冷笑,“我在这地方干了二十多年,没有人比我更熟识这地方!”

  “未必!”

  “这二十年以来,这地方还没有一件未被破获的罪案,还没有一个得以逍遥法外的贼匪。”

  韦七又是冷笑。“我用的办法虽非万全,已近万全!”

  “未必!”

  “未必未必,我倒想听听怎样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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