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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座上的吕娘蓉脸色苍白如死,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项少龙此刻不杀管中邪誓不罢休的心态。刚才管中邪和许商、连蛟三人才在谈论当着项少龙眼前射杀国兴一事,那时她便浑身不安,知道项少龙绝不肯咽下这口气,但仍想不到项少龙甫进场即向管中邪愤然搦战。

  项少龙尚有一个考虑的因素,是管中邪的箭术杀伤力太大,若将来公开对阵,只要他扳开强弓,己方便不知谁能保命,故若可早点除去他,等若先救回自己或滕翼、荆俊等某一人的性命。这在潜意识里深藏的恐惧,促使他不惜代价,务要先杀死管中邪。

  两人向小盘和分坐左右的吕不韦、朱姬施礼,分了开来,各按剑柄刀把,隔开丈许,冷然对峙,由于两人身份特别,故在王宫内可佩带兵器。直至此刻,仍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刀剑尚未出鞘,整座大殿却因众人的肃默和山雨来前的凛冽气氛,变得寒冷肃杀,似乎口鼻之间压力陡增,使人难以呼吸畅顺。两人像研究猎物般,狠狠对视一会,管中邪微微弓起背脊,催发气势,更使人心情拉紧得透不过气来。

  项少龙双目寒芒闪动,却没有像上回般把百战刀连鞘握在手上,使人想不通他为何竟不学上次那样把刀鞘派上用场。只见他猛地踏前一步,管中邪整个背脊弓起来,像一头要择人而噬的恶兽,比上次对上项少龙,信心与气势都以倍数增强。项少龙夷然无惧,这些天来,他每天在鸡鸣前起来练刀,觉得自己的状态,达到自从乘坐时空机前来之后,从未曾臻达的最高峰。假若今晚胜不过管中邪,以后休想胜过他。当然!这只是一种纯粹的感觉,实情或许不是如此。

  就在此刻,项少龙百战宝刀离鞘而出,化作精电激芒,画破虚空,却予人一种轻灵飘逸的奇异感觉,与上趟的雷霆万钧,似若雨暴风狂之势相比,更令人感到难以形容。管中邪显然大出意外,不过他当然不可以像其他人般去细意揣摩欣赏,立往前标出,拔剑运剑,迅速格架。两人的出手,迅似奔电,使人差点看不清楚。

  “当!”管中邪猛退三步。但高手如韩竭、许商等辈,均看出管中邪是故意后退,以灵巧的步法和战术,化解和损耗项少龙惊人的百战刀法。所以管中邪虽连退三步,却没有露出丝毫败象。项少龙想不到管中邪会采取这种战术,不由窒了一窒,待要接连强攻,管中邪双目厉芒一闪,舌绽春雷,狂喝一声,有若平地起了个焦雷,跨步欺身,射日剑疾施反击,先沉腕往下,再斜挑而起,取的竟是项少龙小腹,使项少龙难再以砍劈应付。一直屏息静气的近千观者,见管中邪这一剑去势凌厉无匹,大感骇然,难以作声。

  项少龙冷哼一声,横移一步,幻出重重刀浪,封闭胸腹的空间。“呛”的一响,两人乍合倏分,谁都占不了丝毫便宜。

  管中邪心中狂喜,知道已掌握应付项少龙惊人刀法的战略,就是避免硬拚,以轻灵翔动去对付他的坚凝沉实。当下哪还犹豫,射日剑趁主攻之势,使出细腻绵密,有若织女穿梭的手法,水银泻地的向项少龙攻去。项少龙神情肃穆,沉腰坐马,心中涌起因悲国兴之死而来的惨痛情绪,竟硬以百战刀横砍直劈,把管中邪迫在刀影之外。一时刀光大盛,奇奥变幻,使人无从捉摸。管中邪虽竭力避免与他的宝刀相碰,仍不免刀剑交击。

  场中虽只是两雄相争,但众人仿似在旁观看千军万马的惨烈冲杀,而至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凄厉景况。这时项少龙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要迅速杀死管中邪,其他一切再不重要,包括自己的生命在内。他不知吕不韦的奸谋有多少是与管中邪有关,但此人的才智不会逊于莫傲,否则单凭勇力,吕不韦岂肯把吕娘蓉下嫁给他。一天杀不死管中邪,他休想有好日子过。所以每一招无不是进手杀敌的招数,以命博命。“铿锵”之音响澈殿堂。由小盘以下,无人不为两大高手惨厉的战况而看得胆颤心惊。

  “当!”一声特别的激响后,管中邪终被项少龙的以攻为守迫退开去。

  项少龙在气机牵引、彼退我进下,一声长啸,挺刀攻去,森森刀浪,随他冲前的步伐,潮涌浪翻般卷往管中邪。管中邪心中首次涌起无以为继的感觉,刚才那番急攻,本有十分把握可置项少龙于死地,可是对方每一招都是以命换命的打法,所以虽是破绽处处,但除非自己肯陪项少龙一起送命,根本无法利用那些破绽乘隙进攻。旁人或者不明白项少龙为何舍刀鞘而不用,但他却痛苦地清楚知道,此正是项少龙高明之处。因为上回自己败北之后,曾痛定思痛,一直在钻研如何对付项少龙右刀左鞘的奇异战术,而且还颇有成果。因为刀攻鞘御进退间难以专注,亦影响攻守的灵动,这使他想得破解之法。

  但这次项少龙舍鞘不用,登时又使他早拟好的如意战术落空。但他亦是了得,当机立断,先退后攻,争回主动,不让项少龙发挥出百战刀的惊人威力。岂知项少龙稳守三尺之地,竟硬生生凭凶厉无匹的刀法,应付了他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到他攻势已至强弩之末,再难以保持强劲,终给项少龙一刀劈退。此消彼长下,怎还挡得住项少龙长江大河、惊涛裂岸的百战宝刀。

  森寒杀气,随项少龙的宝刀,笼罩而来。那种骇人的感觉,凝成重若泰山的心理压力,紧锁管中邪的灵魂和肉身,首次使他泛起难以力抗的感觉。忽然间,他清楚知道项少龙已到了刀法大成的宗师境界。殿内的人更是呼吸顿止,静得落针可闻。百战宝刀又由无数刀影化合为一,疾劈敌人。管中邪心胆已怯,一时间竟看不出项少龙的后着变化。

  “当!”人影乍分。管中邪跄踉急退,项少龙刀光再盛,着着抢攻,丝毫不予对方扳回败局的机会。吕不韦方面人人色变。

  吕娘蓉尖叫道:“停手!”竟扑了出来,不理其他人喝止,朝两人奔去。众人无不大惊失色。

  “锵、锵、锵!”项少龙倏地飞退。管中邪显然中招,长剑脱手坠地,步履跄踉,仰后刚好倒入吕娘蓉怀里,两人同时坐倒地上。项少龙大叫可惜,这一刀伤得管中邪虽重,但却仍要不了他的命。皆因怕误伤吕娘蓉,故提早在对方仍有余力之时痛下杀手,为此予管中邪一线之机,差了一点点方能取他性命。两人身上同时现出血渍。管中邪的血渍在左胸口,连甲冑都被砍破,可见他是在危急时勉强避开贯心之厄。但没有几个月工夫,休想复原过来。项少龙的血渍则在左臂弯间和大腿处。

  吕娘蓉尖叫道:“中邪!你怎样哩!”

  管中邪脸色苍白如死,却咬紧牙关,朝项少龙道:“中邪受教,此刀永不敢忘。”

  吕不韦跳起来喝道:“还不赶快救人治伤。”

  项少龙心中一阵疲累,想不到在这样的优势下,仍给吕娘蓉一记意外的变化打破他的如意算盘,以后恐难再有这么理想的机会。

  翌日项少龙借口疗伤休养,率领娇妻爱儿和十八铁卫返回牧场,滕翼亲自带兵护送,且又得到小盘和昌平君同意,项少龙不在之时,由滕翼代掌军符,同时以乌果接替国兴的职务。若在以前,必过不了吕不韦那一关。但现在只要小盘不反对,军职的委任调动便操在昌平君的太尉手上。当然,吕不韦仍是有实权的丞相,只不过由于现在的职务界线分明,有些事他若要插手便是越权。没有人肯放弃已得的权力,所以吕不韦才作最后挣扎,要与杜璧和蒲鹝联成一气。斗争仍是方兴未艾。

  驰出咸阳城,纪嫣然拍马来到项少龙身侧,关心地道:“她们要我询问夫君大人的伤口是否还在疼痛?”

  另一边的滕翼笑道:“嫣然自己不想知道吗?”

  纪嫣然娇嗔道:“二哥笑人家!”

  项少龙见她神态百媚千娇,动人之极,不由心旷神怡,微笑道:“些许皮肉之伤,何足挂齿。”

  滕翼若有所思地道:“你们回牧场后,至紧要小心戒备,我怕吕不韦铤而走险,再施暗袭,又或通过杜璧和蒲鹝遣人来对付你们。”

  纪嫣然道:“储君和昌平君正研究如何落实兵制,自从吕不韦登场,妄用先王对他的宠信,使将兵不遵鞅君定下来的规法,又私掌玺符,调动车队。若革此陋习,吕不韦休想再遣兵来对付我们。要嘛!只好出动家将门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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