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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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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句乃孔子的名言,意思是治国之道,必须从道德的根本做起,教化群众,使国泰民安。与法治者的着眼点完全不同。 项少龙大感没趣,觉得还是趁机会早点离去较妥当点。什么为政以德,自己连个中是什么道理都弄不清楚。早走早好,以免出丑,站起来施礼告辞。 众人为之愕然,想不到尚未正式入题,此人便临阵退缩。 纪嫣然不悦地道:“若项先生又像日间般说两句便溜掉,嫣然会非常不高兴的。” 龙阳君还未“玩”够他,怎舍得让他走,出言挽留。 项少龙心想我理得你纪嫣然是否高兴,横竖对她来说,自己只是个可有可无的陪客,正要不顾一切拂袖而去,忽地发觉韩非正轻扯他的衣袖,心中一软坐下来。 纪嫣然高兴地道:“这才像个男子汉大丈夫嘛,项先生似乎刻意压抑,不肯表达自己的想法,嫣然真的很想听听你的高论呢!” 项少龙心中苦笑,你纪小姐实在太抬举我,我比起你们来,只是草包一个,哪有什么料子抖出来给你听。 徐节今晚占尽上风,暗庆说不定可得美人青睐,岂肯放过表现的机会,步步进迫道:“项先生认为法治和德治,究竟孰优孰劣?” 项少龙见他眼中闪动嘲弄之色,心中有气,豁了出去道:“不是孰优孰劣的问题;是行得通或行不通的问题。德政纯是一种理想,假设天下间只有圣人而无奸恶之徒,那不用任何手段也可以人人奉公守法。事实显然并非如此,也永远不会成为事实,所以我们需要一种人人清楚明白的法律和标准,去管束所有人,让他们遵守,做到这点后,再谈仁义道德、礼乐教化,我的话就是这么多。” 众人齐齐为之一怔,这对二十一世纪的人来说,是人人奉行的道理,但对那时代的人来说,却比韩非子的法治理论更彻底和更新鲜。纪嫣然的俏目亮了起来,重新仔细打量项少龙,咀嚼他的话意。韩非露出深思的神色,不自觉地点头。邹衍沉吟不语,似乎想到某些问题。 徐节当然不会这么容易被折服,不过再不敢轻视对手,正容道:“假若一个国家只靠刑罚来维持,那岂非掌权者便可任意以刑法来欺压弱者呢?” 白圭道:“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这乃为君之道,若上自好刑,人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项先生请指教。” 项少龙哈哈一笑,深深望纪嫣然一眼后,向白圭和徐节道:“这只是把治权全交在君主手里,而法治则不够彻底吧。假若法律之前人人平等,天子──嘿──大王犯法,与庶民同罪,例如任何人无故杀人,都要受刑,那谁还敢随便杀人?我并没有说不要仁义道德,那是任何法律后面的基本精神,如此法治德治结合为一,方为真正的治国之道。绝对的权力,只会使人绝对的腐化。” 当他说到“大王犯法与庶民同罪”时,纪嫣然“啊”一声叫起来,而韩非双目立即为之一亮,其他各人包括嚣魏牟在内,莫不露出惊诧骇然的神色。尤其最后那两句,更若暮鼓晨钟,重重敲在各人的心窝上。对生活在君权至上时代的人来说,确实是石破天惊的说法。 项少龙暗忖自己的料子就是那么多,再说下去讲多错多,起身道:“在下已把心中愚见,全说出来。嘿!我还有急事待办,告辞哩!” 纪嫣然皱眉怨道:“先生说到精彩处,竟要走了吗?是否讨厌嫣然?” 邹衍硬把他拉回席上,笑道:“项兵卫把我说话的兴趣引出来了,邹某想请教这种彻底至连君主也包括在内的法治,如何可以行得通?” 龙阳君道:“项兄的治国之道,比我们所说的仁者之政更理想!” 嚣魏牟冷笑道:“也更不切实际!” 项少龙苦笑道:“是的!现在还行不通,但却是朝方向发展,终有一日,会出现立法、执法和行政三权分立的局面。君主是由人民选出来的,到那时才会有──嘿──法国大──噢!不,真正的博爱、平等和自由。” 他差点便冲口说出法国大革命来,幸好口收得快,吞回肚里去。 他这番话更是骇人听闻,众人一时消化不来,对于长期生活在君主集权制的人来说,这是多么难以接受的想法,又是非常刺激和新鲜。 项少龙见各人眉头大皱,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离座而起,立即远离席位,施礼道:“小子胡言乱语,各位请勿摆在心上。”掉头便走,纪嫣然唤他也不理。 *** 项少龙回到信陵君府,耳朵似还听到纪嫣然的呼唤。每一个往访她的客人无不用尽一切方法希望能留下不走,而他却刚好相反,彷佛怕给她缠着般溜之大吉。不过此女确是风格独特,初闻她的艳名,还以为她是那种多愁善感的林黛玉型,或拒人于千里之外崖岸自高的绝世美人。见面后始知道她其实充满对生命的热情,不断寻求真理,渴望有识见的人能找出治国的良方,甚或真的还在找寻心目中完美的夫婿。 那却绝不可以是他项少龙。现在的他既无时间且不适合和任何女人发生关系。他要把所有精力用于保护拯救雅夫人和赵倩主婢等人,那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若因别的美女分心神,铸成恨事,他会抱憾终身。他虽然风流成性,却有强烈的责任感,以及明确的处事原则。 藉府内透出的灯火,他绕个大圈,以工具爬上信陵君府背靠着的险峻后山,然后轻松的潜入府内,迅若狸猫地来到一座楼房旁的树顶处。这是属于信陵君府内宅的范围,守卫森严,不时可见恶犬的守卫,一组一组巡逻,幸好他身上洒了雅夫人带来的药粉,否则早躲不过这些畜牲灵敏的鼻子。 时近亥时之末,即晚上十一时许,小楼仍有灯光透出来,不知是什么人仍未入睡。据雅夫人说这应是信陵君家眷居住的地方,假若楼下有人,他很难不动声息地进入秘道里。满心焦虑地苦候大半个小时,他终于耐不住性子,决定冒险一试,因为临摹需要时间,不可能再等下去。 他举起手上的宝贝,发动机关,索钩破空飞去,横过三丈的空间,轻巧地落在屋脊处,紧扣在那里。接着飞鸟般滑去,悄无声息来到屋檐之上。看准落脚处,他翻到屋瓦下二楼被栏干围着的露台上,掩到窗外,往楼内望去。入目是个陈设华丽的房间,除帘幔低垂的矮榻外,还有梳妆铜镜等女儿家闺房的东西,灯火明亮,床内传来男女欢好的呻吟和喘息。 项少龙心想此处既是秘道的进口,住的自是信陵君信任的人,说不定是他的娇妻爱妾,信陵君若要人侍寝,大可把这里的女人召去,不用“远道”来此,难道是他的妻妾在偷男人吗?无暇多想,待要翻往下层,下方人声传来,一组守卫来到楼下,竟停下来,低声说话。 项少龙心中叫苦,等了半晌,下面的人仍未有离去的意思,猛一咬牙,拔出一枝飞针,由窗缝中伸进去,轻轻挑开窗闩,把窗拉开,翻进房内。一阵风随之卷入房内。 项少龙暗叫不妙,尚未有机会关上窗子,一阵男人的声音在帐内道:“枝春你定是没有把窗子关好,看!窗被风吹开来哩!” 声音熟悉,竟然是少原君。 叫枝春的女子讶异地道:“没有理由的,让我去把它关上,天气真冷!” 项少龙大吃一惊,房间虽大,却没有藏身之地,那矮榻离地不足一尺,想钻进去也办不到,人急智生下,滚到蜡烛旁,伸手把烛蕊捏熄。 那枝春刚坐起来,“啊!”一声叫道:“吹熄蜡烛哩!” 项少龙那敢迟疑,蹑足来到门旁,试推一下,应手而开,心中大喜,在枝春移动的声音掩蔽下,闪了出去,顺手掩门。外面是个无人的小厅,一道楼梯,通往楼下,另外还有两个房间。蓦地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项少龙魂飞魄散,箭步前冲,及时躲到厅内一堵屏风之后。全身赤裸的艳女,由房内走出来,年纪绝不超过二十,长相清秀,肌肤嫩白,胴体丰满,非常迷人,枝春风情万种地朝屏风走来。 项少龙大吃一惊,发现脚下放的正是尿盂夜壶等方便之物,忙由屏风另一边闪出去,伏在地上,以免被烛光照出影子,此时枝春刚步入屏风里,一出一入,刚好看他不着。项少龙暗叫好险,匍匐爬到楼梯旁,在屏风内咚咚声响时,往下面走去。抵楼梯转角处,下方人声传来,最少有四个男人的声音。 项少龙呆立转角处,心中叫苦,假若今晚偷不到《秘录》,那便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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