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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此时下人来报,刘南光到。

  刘南光春风满面的在一侧坐下,客气几句后,道:“鹰爷回来就好了,桂帮主正打锣打鼓的找鹰爷。”

  龙鹰为之头痛,返抵中土这个“江湖”,立告身不由己,不论离河谷时事了返去陪伴妻儿的决心如何坚定,然人在江湖,哪到他作主?

  王昱代他问道:“发生何事?”

  刘南光道:“本以为田上渊在朔方受重挫,又被郭元振狠奏一本,将偃旗息鼓,以避风头。岂知刚好相反,北帮最近两个月在洛阳不住注入重兵,大幅增强实力,剩战船达二百艘之众,似有大举南下之势。”

  龙鹰大奇道:“洛阳总管不是纪处讷?他乃武三思的人,岂肯坐视?”刘南光叹道:“宗晋卿因诛除五王有功,大得韦后那毒婆娘欢心,虽掉了扬州总管之职,却改调为洛阳总管,纪处讷则调返西京任新职。”

  又加一句,道:“仍未晓得是哪个职位。”

  龙鹰和王昱交换个眼神,均大感不妥。

  刘南光接着向龙鹰详细报上江舟隆,竹花帮和大江的情况,让龙鹰可天衣无缝代入“范轻舟”的位置。

  龙鹰愈听,愈心里叫苦,勿说依诺赶回去,且须庆幸自己回来得及时,形势刻不容缓。

  其他不论,剩与吐蕃和亲一事,便须他先一步赶往西京。田上渊的蠢蠢欲动,非是无因,西京必有大事发生。他们害怕的,大可能成为现实,否则田上渊怎敢反其道而行。

  默啜的惨败,吐蕃的和亲,令大唐本摇摇欲坠的国势安定下来,外患去,内争来,只有当在京互相倾轧的多股势力,分出暂时的胜负,方能取得新的势力平衡。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可以返洱海去,对中土的事不闻不问?

  刘南光说毕,龙鹰向刘南光道:“与翟当家好事近矣,对吧!”

  刘南光俊脸微红,腼眺的道:“托鹰爷洪福,今次陪她到扬州,确不虚此行,烟翠将自己交了给南光。”

  两人连忙道贺。

  王昱道:“南光得此如花美眷,令人羡慕。”

  龙鹰问道:“南光是以哪个身份和她交往?”

  刘南光道:“我原本是以范爷的身份和她来往,那时泛泛之交,见过一两次面,都是在公开场合,没私下交谈。后来想到绝不可用此身份追求她,也很不方便,便以范爷左右手的身份出现。”

  王昱道:“聪明!既不用骗她,更不用鹰爷回来当范爷时,你们须断绝来往。”

  再谈了一会儿后,刘南光道:“詹荣俊和郑工刻下在江舟隆的成都总坛恭候鹰爷。”

  龙鹰问道:“你是否骑马来?丄刘南光道:“为免相貌过度泄露,我从来都是坐车的。”

  龙鹰心中一动,道:“今趟你先脱掉胡须,从侧门溜回总坛,我修剪胡子后,乘车离开。噢!还要换衣服来穿。”

  王昱和刘南光大感愕然,呆瞪着他下颔半寸不到的短须根。

  他奶奶的!有何可修剪的?

  龙鹰微笑道:“山人自有妙计。驾车者是否自家兄弟?”

  刘南光道:“驾车的是博真,他们一个月前抵成都,如果不是因烟翠,我晚晚陪他们,现在则由詹荣俊和郑工代劳。博真刚才还说,今晚架你往青楼去。”

  王昱想的是另一事,道:“这样子可以有何妙计,黏胡子上去?”

  接着,令他们不相信自己眼睛的事,在亲眼目睹下发生了。

  马车从端礼门驶出蜀王府,离开了若不是有帝王在此南面称尊,又或像如今王昱的封疆大吏起居八座,与府外虽一墙之隔,却是咫尺天涯的宏伟宫殿组群。

  大江赫赫有名的范轻舟,就是在此处部署擒采花盗起家,成为成都众多传奇的其中一个。

  忽然间,龙鹰对这个与扬州分别处于一东一西,几能并驾齐驱的大城,生出奇异强烈的感情。

  江舟隆的总坛不设在扬州,设在成都,合乎情理,以避免夺去竹花帮的光采,将交通最发达,得尽临海和大江,大运河之利的扬州,拱手相让,也显示范轻舟的不忘本。

  在接着来一段悠长的岁月里,他将以“范轻舟”的身份在中土纵横捭阖,培养点“范轻舟”的胸怀情绪,方可完美地融入角色里去。

  花间美女的少女时代,就是在这个有浓烈地方特色的城市度过。

  成都绝不是长安或洛阳,比之扬州,亦缺乏那种开阔,雄劲和豪迈的气派,有点像闺秀的镂玉雕琼,栽花培叶,处处透出柔美秀丽,反映出正是闺阁情思,置身其中,确有偎红倚翠,樽前花下,忘掉外面风雨的滋味。

  丰饶富庶,交通闭塞,令巴蜀地区自古以来,成为割据称王的渊薮。成都的过去,活脱脱是割据王朝与统一王朝政权交替相连的历史。

  博真的声音从前方御者的位置,传音而来道:“王昱这人相当不错,知情识趣。”

  龙鹰心忖因博真见到的,是王昱最好的一面,像自己以前和陶显扬的交往,当时怎想到他可以有另一个脸孔。然人看得太透彻,非是好事,适当时骗骗自己,有利无害。

  讶道:“你和他混过吗?”

  博真心满意足的道:“他请了一次客,我们还礼请回他一次,大家闹了两晚,他花天酒地的功力,虽及不上老子深厚,但已可列好手之林。”

  龙鹰哑然笑道:“勿告诉我你们四百多人和地方大员,浩浩荡荡的塞爆成都最大的青楼。”

  博真应道:“哪来四百多人,一半人说就说得轰烈,抵成都后却离队回家见妻儿。范爷放心,你一声令下,他们立即归队。”

  龙鹰道:“留下来的,是否尚未成家立室的人?”

  他们的远征劲旅,团员都是从年轻力壮者里挑选,逾半人到现在仍是三十刚出头的年纪。

  博真答道:“可以这么说。”

  又问道:“王昱只是个地方官员,竟以蜀王府为官署,不怕犯忌?”龙鹰哂道:“你太小看王昱,何止地方的官儿,他乃剑南节度使,位尊权重,地方军政财赋,生杀予夺之权,全操于他一人之手,蜀王府成其衙署,既有先例可循,自是理所当然。所以他亲身招呼你们,肯定惹人注目。”

  博真笑道:“放心!我们怎会张扬,他则微服出巡。都说我们采轮更制,每晚百多人扮作商旅,分头出动,三,五成群的去吃喝玩乐,成都这么热闹,又是江舟隆的势力范围,我们玩得安心。哈!蜀女多情,个中的温柔滋味,范爷今夜可一清二楚,包保明天央我们再带你去见识。”

  从博真的语调,这家伙更非没见识过其他大城的情况,可推想作为西南大都会的成都,弦索夜声,倡优歌舞,娥描靡曼,穷朝极夕,纸醉金迷之风。

  想想成都孕育出来的“多情公子”侯希白,可想象其余。

  浮生如梦,人生几何?

  经历过你死我生,不许丝毫容让,残酷不仁的战争,博真拚命打杀后,又拚命享乐的心情,龙鹰完全理解。

  成都另一特色是河湖密布,花木葱茏,水绿天青,大有江南水乡的气氛,故此桥梁处处,从蜀王府走到这里,一刻钟内经过三道桥梁,有趣的是桥梁街道,多以河湖命名,甚么上莲池街,中莲池街,下莲池街,白家塘街,俯拾皆是,反映出与别不同的特色,既亲切,又充盈地方风情。

  江舟隆总坛在处,正是位于城东南醉鱼桥之东,醉鱼池之旁。

  马车尚未驶上醉鱼桥,鹤立于老街民居丛中,总坛入口的歇山大屋顶建筑,映入龙鹰眼帘。

  龙鹰不用入门,已可准确掌握自己总坛的布局,坛后必有连接水道的小码头,方便进出城里城外。

  想得用神时,博真传音道:“有点子!”

  龙鹰探头车窗外,朝前瞧去。

  醉鱼桥人来人往,乍看没任何异常,倏地桥的另一端,美丽的倩影如一道闪电般破进脑袋里去。

  博真不愧老江湖,警觉性高,一眼将人丛里身穿男装,扮作寻常百姓的无瑕辨认出来,而自己不知是否太入神想东想西,又或没料到无瑕比自己只迟上个把时辰或更短的时间,抵达成都,致心无准备。

  不由暗抹冷汗,大呼好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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