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黄易 > 天地明环5 | 上页 下页


  此地该位处青海高原,地近吐蕃,吐蕃语当如汉语般流通,对方是吐蕃人,竟不说吐蕃语,就是“欲盖弥彰”。

  龙鹰更是心叫糟糕,皆因想深一层,与鸟妖掉换处境',绝不会找这么一个龙蛇混杂、无法无天的是非之地来与侯夫人会合。想想山南驿便明白,到那里会合而又不惹人注目,难乎哉!

  以鸟妖行事的作风,不论与钦没晨日交往了多久,交情有多深,当生死攸关之际,绝不让钦没有出卖他的机会。像田上渊般只信任鸟妖,鸟妖亦只信任侯夫人。除侯夫人外,没人晓得鸟妖逃出北疆的路线和方法。

  边城驿究竟与鸟妖或侯夫人有何关系?

  荒原舞歌声渐敛,终于收止,然仍余音萦耳,非是草草收场。他似并不觉察有人出言恐吓,不受影响的完成歌曲的尾段。

  领头的恶汉右手按到挂腰马刀的刀把去。

  四周听歌的百多人,远远近近爆起叫好喝采的响声,还有人鼓掌,通过对荒原舞的赞赏,和十七个充满敌意的骑士对着干的模样。

  在群众的庞大压力下,本气焰滔天的骑马恶汉们相对下变得势孤力薄,威势被削。如此情况下,若悍然出手惩戒荒原舞,不但不近人情,且会激起公愤,令他们登时陷入进退两难之境。

  尤可虑者,是唱罢一曲的荒原舞脸露真切的笑容,向各方向的支持者打恭作揖,表示感谢,气定神闲的,视这批干涉者如无物。

  龙鹰等三人交换个眼神,知大家心里想的乃同一件事,赞赏有啥用,打赏方实际。这个想法仍盘据心里的当儿,一声“给我打赏”,自神秘马车内传出。

  整道大街,立即静至落针可闻。

  女声温柔婉约、悦耳动听,以汉语说出的四个字,简单的一句话,于这雪粉飘飘的边界驿镇,令人人生出“惊艳”的感觉。

  接着有另一女声回应,虽听不懂她说什么,总猜到是领命一类的话。

  宇文朔愕然道:“天竺语!”

  龙鹰和符太你眼望我眼,大感离奇。

  坐在马车御者位置的大汉如正下着的飘雪般,似没重量的羽毛给风刮起,落往车门外,拉开门。

  这一手漂亮至极,进一步镇着不知该否出手教训荒原舞的众恶汉。

  即使以龙鹰等三人的标准,此汉的身手仍可跻身一流高手之林,以他的武功,竟屈居御者,车内女子的身份,耐人寻味。

  三人怎想过,从遥望边城驿开始,到此一刻,处处迷雾,如置梦域。

  万众期待下,却没有出现众人期待的情景,就是美婢奉她小姐之命,袅袅婷婷下车的动人场面。

  于大汉拉开车门的刹那,白影一闪,接着越过车顶和拦在马车和荒原舞间的骑士,在填满雨雪的空间灵巧如狸的连续三个小空翻,斜斜横过逾四丈的车马道,精准地降落在离荒原舞不到半丈的前方。

  迅如轻烟的影子,终化为人形,然众人仍是缘悭一面。

  女子素白裳衣,款式不类中土女子的衣裙,最引人触目是露出两边刀削般的香肩,又披上鹅黄色的轻纱,古铜色闪闪发亮的肌肤如给薄雾掩遮。

  她背着所有人,包括最接近她的恶骑士,不过,剩她苗条修长的背影,足令天下男人动容。

  此女绝非伺候主子的婢女之流,而是贴身保护车内女子的高手。

  以龙鹰的魔目,仍未能得窥全豹,然对其侧脸轮廓的惊鸿一瞥,看到她轮廓极美,眉目如画,绝对配得起她优美的身形体态。

  宇文朔说得对,此姝高鼻深目,肤色棕黑,为天竺不可多得的美女。

  荒原舞用神看着她,双目闪闪生辉,不知如何,三人总感到荒原舞在这一刻,与他们深悉的那个人有点儿不一样。

  天竺女说话哩!只得荒原舞听得到。

  龙鹰非是不想知她说话的内容,却因肚子咕咕在叫,又未从魔奔回复过来,可以懒便懒。

  街上、街边百多人,个个屏息静气地瞧着天竺女郎说罢,将以香帕包裹着重甸甸的物件,奉予荒原舞。

  龙鹰等三人最关心的,是手帕包裹的是金银珠宝,还是一块供荒原舞果腹的糕饼?其他人关心的,就是天竺女顺众之所愿,转过身来,让大家得睹她的玉容。

  众骑士聚到一块儿,噤若寒蝉,被驾车大汉和天竺女先后露的两手完全震慑。

  跑惯江湖的,均知想活得长久些儿,又或可寿终正寝,首讲眼力,知哪些人是惹不起的。特别是天竺女快如电闪,凌空从他们上方掠过的惊人身法,着地时的轻松写意,乃江湖上罕得一见的高手级数,且对方摆明在示威,若还不识相,势为火并之局。

  天竺女的显露锋芒,有其必要,为的是荒原舞,如众恶汉事后找荒原舞出气泄愤,等于与天竺女一方结下梁子,那众恶汉便须秤坪是否有这个斤两。

  荒原舞低声道谢,将小香帕包纳入怀内去。

  天竺女又多说几句话,荒原舞不住点头。

  吆喝传来,分散了众人的注意力,原来驾车的大汉催马开车,朝雪粉茫茫大街另一端驰去。

  下一刻,天竺女消失不见。

  龙鹰等瞧着她趁众人分神的一刻,展开脚法,一溜烟的朝马车追去。

  荒原舞斜斜横过大街,朝龙鹰等三人坐处走过来。

  十七骑的头子双目神色转厉,盯着他后背喝道:“朋友高姓大名?”

  比之刚才的凶神恶煞,他这句算是客气,属找下台阶的说话。

  荒原舞脚步不停,唱道:“终日与君花下醉,更嫌何处不风流。”

  他这两句以汉语唱出,不愠不火流泄出心内此刻的情绪,带点玩世不恭,又透出若有若无的怅惘和伤感,以他街头卖唱浪人的身份唱出来,而大家曾在不同的位置,与他共历刚逝去的动人情景,虽只两句,感觉却似比他早前唱出完整的一曲,感受更深刻,更惹共鸣。

  那头子亦听得呆了起来,不知在想什么,一时说不出话。

  荒原舞唱罢,边走边拱手为礼,多谢各人捧场,令那头子难以发作。众人纷纷附和,喝采赞好。

  三人看着荒原舞走过来,那个头儿不是味儿的掉头驰走,众骑连忙追着他去了。当荒原舞来到三人身前,后面的人纷纷离开,曲终人散。

  宇文朔笑道:“感觉如何?”

  符太叹道:“财色兼收,当然棒极了,我这生人,还是首次想到该学唱曲,以作傍身之用。哈!”

  荒原舞哑然笑道:“太少语虽鄙俗,却形容得贴切。看!”

  说时从怀里掏出香帕小包,珍而重之的解开,包裹着的赫然是半个金锭子。龙鹰咋舌道:“出手真重,够我们到福聚楼大吃大喝十日十夜。”

  宇文朔担心的道:“钱有了!就怕没吃的地方。”

  荒原舞微笑道:“老兄放心,我问过她哩!来!我们边走边说。”

  三人喜出望外,急忙起立。

  雪愈下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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