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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第九卷 第一章 独一无二

  “二人雅集”四字,映入眼帘。

  高力士的声音在符太耳鼓内震荡着道:“以前到洛阳来的士子,特别是以风流自命的人物,莫不以被邀参加闵天女的雅集为荣耀,不得其门而入为耻辱。请帖不为请帖,人称‘雅笺’,由天女亲笔落款。”

  符太移开目光,往高力士瞧去。

  高力士垂目正视,神情无忧无喜,异乎平常。

  符太见他怪模怪样的,忍不住放声失笑,道:“为何变作这个怪样子?”

  高力士恭敬道:“经爷明鉴,这是宫内惯用的招数,在摸清上意前,绝不表态。

  小子因不知经爷和天女的关系,遂以不变来应变。”

  符太一怔道:“宫内竟然这么多顾忌?”

  高力士的表情再次生动活泼起来,道:“禀上经爷,宫内的生活,确大异于平常人的生活,处处禁忌。嘿!小子可以就雅笺的事,继续报告吗?”

  符太皱眉道:“可是你也不用忽然变样,诚惶诚恐的。”

  高力士道:“因小子刚才犯了‘恃熟卖熟’的禁忌,一时口快,说了或许令经爷感到尴尬的事。习惯成自然,不经意的变样子。”

  符太奇道:“你倒坦白。可是这么说出来,不怕老子真的感尴尬,着人将你推出去斩首。”

  高力士欣然道:“经爷息怒。每次见到经爷,小子都有不吐不快之感,深深享受触犯宫内天条的乐趣。”

  符太不解道:“天条?”

  高力士恭谨的道:“就是说真话!”

  两人对望一眼,同时笑得前仰后合。

  符太喘息着道:“你这小子,明明没甚么可说的,仍可找这么多话来说。不和你胡扯,还有甚么须报上来的?”

  龙鹰把目光移往车窗外,朱雀大街人车熙攘的情况映入眼帘,心内思潮起伏。

  高力士似在开带着他风格方式的玩笑,实笑中有泪。宫内的侍臣、宫娥,最渴望的,或许是寻常人家的生活,却注定罕能得到。宦侍的问题更严重,因己身人为的残忍缺陷,失去当丈夫的资格,心态异乎常人。

  高力士是个很特别的例子,奋发有为,为寻找明主的崇目标努力不懈,至乎冒上生命之险,不甘于平凡。正如独孤倩然所说的,只有通过寻找,方可令平庸的生活变得有意义。

  龙鹰亦想到,有朝一日,高力士找到的明主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成功之余,也代表失去目标,算否成功、失败同一刻发生,两者间从来没有明显的界线。

  纵观过去的帝皇,秦皇、汉武,不论如何有为的君主,总晚节不保,英明神武如太宗李世民,亦不能免,为巩固皇权,不惜一切。可知在以说真话为犯天条的深宫,当权力再无节制之时,会丧失开始时赖之以成功的志气和精神,逐渐沉沦腐化。

  李隆基和高力士,可以是例外吗?

  符太每晚坐下来写《实录》,只拣令他印象深刻的东西,这处将一段与高力士似无重要性的对话载下来,可知他对禁中的诸多禁忌,颇有感触。

  高力士一脸好奇神色的道:“天女举行大型雅集,为洛阳盛事,受邀者非富即贵,又或文坛名士,故未参加过如是园的雅集者,千方百计也要弄得一纸雅笺。”

  目光落在符太前桌面的雅笺上,续道:“此笺另一特色,是不会像一般请柬、拜帖般放入封套内,有着光明正大、事无不可让人晓的味儿,属天女一贯风格。”

  符太点头道:“确是个敢作敢为的女子。”

  高力士一怔道:“经爷竟未见过她?”

  符太知说漏了嘴,怎可说真话?告诉高力士只在招呼奚王李智机的宴会上有一面之缘,当时尚未从医佐升格为丑神医,含糊答道:“见过两次,一次在国宴里,另一次在翠翘楼。”

  高力士现出理该如此的神色,接下去道:“可是!不论雅笺如何矜贵,仍远及不上这帖背书‘二人雅集’的‘情笺’,代表的是闵天女的‘私约’,是被天女看中了,认之为有资格与她把酒论天下的才彦,至于能否登堂入室,还看有否足令她动心的才华。”

  符太听得不知该惊?还是喜?

  这边厢拒绝了安乐,那边厢入闵天女之室,传开去,肯定有祸。说不心痒,又是骗人,如此洒脱独特的道门美女,错过实暴殄天物,可惜至极。最妙是不用负责任,没“上榻容易下榻难”的问题。

  骂道:“你这小子长篇大论的,不外想晓得天女和老子的关系,为何她看中我?对吗?”

  高力士心痒难熬的大力点头,道:“经爷精明。”

  符太哈哈笑道:“若你想得到答案,怕永远失望!哈哈!人与人间的交往,特别男女间事,乃心内不可告人之秘,说出来的都不是真的,无甚道理可言。勿再说废话,今晚由你载老子去会佳人。你不用伺候皇上吗?整天在这里混。”

  高力士满足的吁一口气,道:“经爷又给小子开窍了。伺候皇上嘛!众人皆醉,小子独醒,皆因有经爷照拂,稳坐钓鱼船。”

  符太讶道:“关老子何事?”

  高力士谦卑的道:“因千变万变,仍离不开经爷那套知己知彼,以我之长,应敌之短那一套。”

  符太苦思道:“我何时教过你这一套?”

  高力士忙道:“有些东西,何须经爷说出来,小子才明白,靠的是领悟经爷说话背后的含意,经爷为小子定下争取大宫监之位的大方向,若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来烦经爷,小子就是辜负了经爷。”

  符太苦笑道:“确懂拍马屁,明知你满口胡言,仍不知该如何骂扁你这小子。”

  高力士欣然道:“此正为小子之所长,捧拍之话,人人懂说,惟独小子这方面的说话全发自肺腑,故此经爷才这么照拂小子。”

  符太没好气道:“不和你胡缠,对皇上你有何法宝?又关老子甚么事?”

  高力士口若悬河的道:“经爷明察。如把洛阳也计算在内,娘娘以下,有两个人,从不拍皇上马屁,一个是汤公公,另一个是经爷。”

  符太沉吟道:“这个与争夺大宫监之位,有何关连?老子是太医,职责是看顾皇上的龙体,有甚么好拍马屁的,难道连皇上生的病,亦赞他奶奶的一个天上有、地下无,恐怕适得其反,活生生骇他个半死。”

  高力士赞叹道:“经爷正说出其中关键,是因没捧拍的需要。汤公公亦没这个必要,因他有皇上绝对的信任,晓得汤公公做的每一件事,均为皇上他着想。禀上经爷,小子正朝此小方向,为经爷给小子定下的大方向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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