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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他奶奶的!正因他们夺走了田上渊的“五采石”,令他出现天翻地覆的变化。可以想象,一直以来,行、住、坐、卧,“五采石”从不离身,虽受其益,亦被其限,笼罩在“五采石”的影响力里,情况一如“清神珠”之于符太,过犹不及。

  龙鹰和符太假扮两大老妖,强夺“五采石”,竟帮了田上渊一个大忙,就在田上渊陷于似是绝境的失意里,绝处逢生,做出了蜕变式的突破,办到此前没法办得到的事,将处于明、暗两个极端的“明玉功”和“血手”,成功共冶于一炉。

  我的娘!

  田上渊再非以前的田上渊,他的成就,不论在正教或支教,肯定空前绝后。

  “失牛”、“忘牛”后,田上渊将从符太初恋情人处劫夺回来的“明玉功”,与“血手”浑融为一,终于“得牛”。

  龙鹰现时面对的,乃除“小三合”外,没任何凡世武功可克破的可怕劲敌。

  过往的帅气和潇洒,转为他某种难言的特质,强化了他的冷酷和邪异,如从十八层地府下钻出人间世来作恶的混世魔王,不受任何约束、节制、禁戒。

  龙鹰头皮发麻的朝他走过去。

  刚才仍向郑居中口出豪言,此刻却塞满得而复失的挫败滋味。宛如手风畅顺的赌徒,一铺接一铺的赢下来,忽然将手上的筹码全赔进去,在筹集新的赌本前,没有翻身的希望。

  田上渊笑了。

  笑意从唇边逸出来,往两边扩展,双目闪烁着龙鹰从未在其他人眼内见过的金芒,张开双手,摆明是请君入瓮,要和他来个塞外流行的拥抱礼,就看龙鹰有否这个胆量。

  他的自信全回来了。

  龙鹰何来其他选项,绝不可让对方看出他“作贼心虚”,不过任田上渊以天作胆,仍未至于在市街上公然杀他,亦杀不了。

  下一刻,两人紧拥在一起。

  田上渊凑到龙鹰耳边,以充满感情,糅集同情、惋惜、伤感的声音语调,平静的道:“兄弟!走吧!”

  以龙鹰的修为,亦给他的奇兵突袭,攻个措手不及。田上渊作出奇迹般的武道突破,上窥大明尊教无人曾踏足的秘境,随之是敌我形势逆转过来,龙鹰得来不易的喘息空间化为乌有,被逼落下风,主动掌握在对方手内。

  龙鹰若仍诈傻扮懵,或重申说词,不但于事无补,徒令对方看不起自己。

  田上渊轻拍他背部两下,似飘浮乏力,然每一下都像有个尖锥凿在他的心脉上,再扩散往全身经脉,少点功力绝禁受不起。

  这是甚么武功?

  现时龙鹰最渴望的,是立即翻脸动手,痛痛快快与田上渊大干一场,胜负不在考虑之列。然而“小不忍则乱大谋”,当务之急,是应付随时南下的突厥狼军。

  台勒虚云将田上渊牵制在关中的如意算盘,已因田上渊的“先发制人”,再打不谨曰。

  自己知自己事,到西京后辛苦经营的优势、取得的成就,因田上渊的两句话,尽付东流。问题再非如何抗击,而在如何体体面面的做出技术性的撤退。

  对方有备而来,他猝不及防。

  田上渊放开他,含笑瞧着,没半丝剑拔弩张的味儿,却比祭刀拉弓更令人心生寒意。

  市街上车来人往,喧闹震天,蓝天白云下的西市明媚灿烂,虽身处闹市,龙鹰的感觉如在无人的孤岛上单独面对成精的妖魅,没人可帮得上忙。

  龙鹰晓得犯了大错误。田上渊的变化乃非战之罪,超乎想象,可是他的确低估了宗楚客,此人智计之高,不在他任何大敌之下,关键处在尤西勒,对此人之所以出现在韦捷的随从里,他一直没作深思,实关连重大,喻示宗楚客、田上渊与韦族外戚的结合,已成武三思亦难逆转的政治洪流。

  表面上,是北帮之主田上渊与他龙鹰的正面交锋、埋身搏斗,实质上仍是背后实力的较量。那从任何一个方向看,龙鹰仍处于暂时不可能翻盘的劣境。

  田上渊以知心好友、闲聊两句的态度,友善的道:“回大江去吧!那处才是范当家的乐土和归宿之地。今次随范当家来的一众竹花帮徒,勿有半个留下来。如此,晚生保证你我间‘河水不犯井水’的协议,继续生效。”

  龙鹰化去他攻入体内,可使功力稍逊者“永不超生”的不寒不暖之气,若无其事的微笑道:“范某欣赏田老哥的直接坦白,可是呵!范某人惯了做事有始有终,岂能说走便走,一切须待敝馆开张后,方可予大龙头一个圆满的交代。”

  田上渊笑吟吟地道:“没问题,只要范当家将七色馆连铺卖给晚生,宽限多几天又如何?条件价钱保证兄弟你和桂帮主满意,现时属本地长安人的雇员全体续获聘用,有专长者如‘香怪’鲁丹,更可分享红利。”

  龙鹰哈哈笑道:“大龙头做生意的手法,如若征战江湖、爽脆利落。不过,大龙头既特别提起桂有为桂帮主,当知非是范某人说了就算。”

  田上渊环顾四周,见路过者无不对他们侧目而视,道:“这处不方便说话,我们走几步。”

  领头朝市门举步。

  龙鹰晓得触怒了他,使他动杀机,同时心内奇怪,任田上渊如何霸道,若动手杀自己,不论成功与否,等于公然不放武三思、至乎皇上、安乐等在眼内,非常不智。

  当然,不理田上渊变得如何厉害,龙鹰何惧之有?夷然追到他身旁,并肩离开西市。

  两人沿永安渠西岸漫步。

  田上渊语重心长的道:“我是为范当家好,缺了范当家的照拂,贵馆的兄弟无权无勇。若托人照拂,有所谓长贫难顾,顾得一时,顾不了一辈子,但变成我北帮的物业,与范当家在背后支持,毫无差别。这是个我们不懂的行业,不会干涉七色馆的日常运作。”

  龙鹰生出异样的感觉,难道猜错了他杀自己的决心?否则何用说这么多废话?

  试探道:“大龙头言之成理,然而卖铺的事,怎都要得桂帮主点头,如此须待小弟返洛阳后,方可有一个肯定的答复。”

  田上渊止步,别过脸来向他,道:“范当家何时离京?”

  龙鹰明白过来,田上渊非是不杀他,只是不在京师内杀也,且做好了部署,不容“范轻舟”活着返回大江。最厉害的一着,是他必须和郑居中等竹花帮兄弟一起被逐,遇事时令龙鹰没法舍弃兄弟,独自逃生。

  从容道:“敝馆哪天开张,那夜离京。”

  田上渊淡淡道:“一言既出!”

  龙鹰道:“驷马难追!”

  田上渊现出笑意,点头道:“但愿我们永远是好兄弟。”

  拍拍龙鹰肩膊,径自去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龙鹰心情复杂,不知该开心还是屈辱。

  无论如何,田上渊帮了他一个大忙,就是离京的借口。

  现时唯一可凭恃的,是自己可鸟瞰式的视野,知己知彼。反之,田上渊虽智计过人,手段灵活,始终给局限一隅,没法看通全局。

  正是这个缺失,他有信心令田上渊再一次阴沟里翻船,吃个意想不到的大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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