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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第十七卷 第六章 三传皆空

  汗堡。主堂。

  龙鹰在桌旁坐下,感觉古怪至极。宽广若半个上阳宫观风殿的汗堡大堂中央处,放置小圆桌和两张椅子,桌上是一壶羊奶、两盘馒头和杯,周遭几是空无一物,殿徒四壁,当殿门关上后,龙鹰的足音,竟生出回响。

  汗堂内只有小可汗和他据桌对坐,幸好他感应不到埋伏,否则要从这个只有前后两道大铁门,垒石而筑的宽广空间逃出去,实是对魔种最大的挑战。

  台勒虚云亲自为他的陶杯斟满羊奶,神色自若的微笑道:“是从附近的牧场新采的,有点膻味,却非常新鲜。”

  两人对饮一杯,在小可汗殷勤劝食下,龙鹰又一天未有半颗米下肚,哪会客气?片刻后已扫清属他的那盘十多个馒头,非常甘甜美味。

  小可汗吃两个后停手,只喝羊奶,轻松的道:“轻舟相信这世上有天才吗?”

  龙鹰答道:“人一出生,便有智愚之别,体质亦各有不同,当然有天赋这回事。”

  台勒虚云摇头道:“我不是指一般天赋,而是某种超越我们理解的异禀,仿如搭通了神灵,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能力和知识。当这类天才投身武道时,会创出后人永远没法超过、秘不可测的武功心法;又或七步成诗,在文坛上大放异彩,出口便是流芳百世的名句;在战场上,则是用兵如神,有鬼神莫测手段的千古名将。”

  龙鹰叹道:“事实如此,想不承认也不行。”

  台勒虚云淡淡道:“因为轻舟本身正是个天才,对此自有切身的体会。”

  龙鹰听着他的话音的回声,道:“小可汗太夸奖我哩!”

  台勒虚云道:“轻舟错哩!我是个向来吝啬于夸奖别人者,只是实话实说,有感而发。昨夜宁园之战,事后我曾详询过程,轻舟得胜绝非偶然,而是超卓的武功和高明战术结合的成果,对方虽人多势众,不乏强横之徒,且有秘密利器,却几无还手之力。最使人惊异者,是轻舟如何看破他们袖里暗藏乾坤?”

  龙鹰毫不犹豫的答道:“察敌是我一大专长,袖内暗藏利器的情况我也曾遇过,动作再怎么隐秘亦有些许不自然。”

  台勒虚云含笑道:“答得好!但也该是出于与生俱来的灵奇神应。两敌相对,谁不在无微不至的观查对手?只有得天独厚者,方能感应到其他人毫不觉察的东西,此亦为昨夜胜败关键所在,你是故意逼夫罗什向你发射毒针,亦藉此毒针扭转整个形势,令清仁痛失猛将。”

  龙鹰听得瞠目结舌,他说来像个隔岸观火的人,似是一切与他拉不上半丝关系,坦白直接,还透露主使者是白清仁,真不知他怎还可以置身事外?难道他在向自己摊牌,若一言不合,将亲手对付自己?

  台勒虚云不待他有反应的机会,不解道:“唯一想不通的,是轻舟既误会奇湛是背后指使的人,一意寻他晦气,竟有闲情去和女人胡天胡地了整个时辰,不怕女色伤身吗?”

  龙鹰直觉感到他是个不爱说谎的人,当然不表示他每句都是老实话,只是犯不着在这方面惺惺作态。如此看,他该是对“种玉”一事,并不晓得。

  叹道:“我也很想知道,为何忽然欲念狂起,需要女人,与高帅动手时,出现后劲不继之象,差点吃大亏。唉!我该是着了湘夫人的道儿,在到总坛前,怎想过比之在外面更是步步惊心?”

  台勒虚云现出深思的神色,道:“非常人自有非常遭遇,从没有一个到总坛来的人,如轻舟般牵动我联的内部矛盾。你生气,我是理解的。你与奇湛动手后,说了几句很有意思的话,就是从他的武功路子,看出他并非爱用阴谋诡计的人,也免了我的唇舌。今午你会应他之约到散花楼去吗?”

  龙鹰点首表示会赴会。

  台勒虚云连说三声“好”,道:“你和奇湛,是同类的人。”

  龙鹰愈来愈佩服他,闲话家常般,虽仍欠一个最关键的解释,但已使自己没法向他发难,否则便是有欠风度。最微妙的是根本弄不清楚他的真正立场。

  台勒虚云又为他斟满另一杯羊奶,悠然道:“在我联内,九坛级人物与其他较低的坛级,有一明显差异,这是历史遗留下来的结果。以前只有宽公和另一人位处九坛级,基本上他们是各自为政,做什么都只须象征性的向我打个招呼,又或当动用的人力物力,超逾某个界限,方须得到我的批准。风气就是这么延续下来,凡九坛级者,都有当家做主的权力,特别在难以向我请示的时候,只没有想过,如此情况,可以在总坛内发生。”

  龙鹰当然可以驳斥他,但清楚仍未到撕破脸皮的时候,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台勒虚云道:“白清仁是九坛级的身份,为我联立下无数功劳,战绩彪炳,且是个真正的天才,愈深奥玄妙的东西,愈感兴趣,天文地理、易数玄学,一看便通,除了‘禀赋’两字外,对他再难找到更适合的形容。”

  龙鹰心忖难怪湘夫人懂得相人风鉴之术,因她的初恋情郎,正是个中能手。沉声道:“他为何要杀我呢?”

  台勒虚云淡然道:“正因他是个可卜未来吉凶的人。”

  龙鹰愕然以对。

  台勒虚云苦笑道:“夫罗什这个只知争风吃醋、不仅长进的家伙,见清仁回坛,立即向他哭诉受你所辱之事。夫罗什的漂亮妹子,正是清仁的内宠之一。”

  龙鹰心中奇怪,忍不住问道:“小可汗相信白清仁卜算未来的能力吗?”

  台勒虚云点头道:“基本上是相信的,但未来岂是如斯简单,总有令人感到复杂迷惑的地方,只可做参考。淸仁当然不会同意我这个见解,更深信不疑自己可做出正确的判断。我当轻舟是自己人,所以知无不言,让轻舟可心无罣碍的继续为我联效命。”

  龙鹰不解道:“可是当其他人全当我是敌人,我在联内岂还有立足之地吗?”

  台勒虚云欣然道:“若是小帮小会,确会如你所说般。但只要你当这是个朝廷,心中的顾虑可迎刃而解。权力斗争,互相倾轧,是常规而非例外。即使我心中不满某个人,仍难随心之所愿排除对方。这就是政治。”

  龙鹰无话可说,小可汗说话的气度内涵,均有使人顺从的奇异魅力,难怪在矛盾重重里,大江联仍能不住发展,直至与自己交锋,方在多方面受到重挫,但在最关键处,仍给小可汗占先,就是派出妲玛夫人,以最巧妙的手段,成功打进李显的政治小圈子里去。

  小可汗双目闪亮的审视他,如果龙鹰非是“种魔大法”的传人,肯定被他似能看破一切的眼神瞧得心虚,浑身不自在。

  台勒虚云平和的道:“你的名字入清仁之耳,他立即心中一动,起了课‘大六壬’。你听过这门术数吗?”

  龙鹰虽曾尽览派内藏书,但对此术却是未之闻也,茫然摇首。

  台勒虚云道:“八卦画自伏羲,文王演之:六壬受于黄帝,而大公传之。传是这么传,我却认为只是后人附托之语,只有愚者方会相信。”

  龙鹰好奇心大起,道:“他得出怎么样的一课?”

  台勒虚云道:“这是令清仁一时也不明所以的‘六壬课’,叫‘三传皆空’,他在乙未日起课,三传戌辰戌,三传皆空。所谓‘三传无形,事不出名,纵然出也,亦是虚声’。他拿此课来向我请示,我认为是所有对轻舟的疑惑,全是查无实据,子虚乌有,清仁却不以为然,回去后就弄出宁园事件,还损兵折将。”

  龙鹰暗里冒出一身冷汗,此卦非但不是模棱两可,且是精准至极,就是“范轻舟”根本是子虚乌有,自己无一是真。他再不敢小觑白清仁的“天分”。

  大江联内卧虎藏龙,能手如云。湘夫人的媚术、洞玄子的邪法、白清仁的通晓天人之道,都不是纯凭军事力量可克制的。

  龙鹰道:“他忘掉了起一课来占算对付我的后果。”

  台勒虚云哑然笑道:“对!我还有一事须和轻舟商量,就是能否调动二万两,供我做周转之用?”

  龙鹰根本弄不清楚自己的“财力”,现时是骑上虎背,岂敢说不,爽快答应。

  台勒虚云道:“如此大数目的调动,很易惊动正对我们密切监视的官家密探,所以必须小心从事。轻舟离开后,我会遣人和你秘密联系,谋定后动。至于其他各方面的接触,可免则免。”

  龙鹰心忖这就最好,否则如派湘夫人来见他,见到的却是刘南光,将立被拆穿。道:“敢问小可汗,轻舟之所以被针对敌视,是否因乃‘飞马计划’的三个竞争者之一?我是可以退出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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