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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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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卷 第十五章 一波未平 龙鹰尚未到如是园的大门,已知不妙,十多辆马车,鱼贯而出。他勒转马头,追上闵天女的座驾,骇然嚷道:“天女要到哪里去?” 车窗帘布给掀起一角,现出闵玄清的如花玉容,头扎道髻的她颜容略带苍白,神情却保持一贯的平静,深深瞧进他眼内去,轻轻道:“鹰爷好!” 龙鹰见她无惊无喜的神情,心中凉了半截,晓得继太平公主的打击后,另一个打击在发生着,硬将冲至唇边“你晓得我回来了”此句话咽回去,苦笑道:“天女是避祸去了,对吗?”策骑与闵玄清的座驾车并排而行。 闵玄清浅叹道:“鹰爷言重了,不过多多少少有点这个意味,更主要的是怪自己没有带眼识人,致陷今天的处境,俱往矣!玄清真的希望晓得的事没那么多。如果只是玄清一个人的事,大概会留下来,然而却牵涉到道门的荣枯,只好到西都避开一段时间,鹰爷请好自为之。” 刹那之间,龙鹰掌握到关键所在,无意识地勒停坐骑,说下去再没有任何意义,这样的情况下,不方便说话,特别是关系到自身的秘密。 闵玄清以传音的方式,将最后一句话送入他耳里去,道:“玄清没向人泄露鹰爷另一个身份,鹰爷保重。走吧!” 看着闵玄清的座驾逐渐远去,其他马车逐一在身旁驶过,龙鹰心中百般滋味。 本来任何谣言,均难动摇闵玄清对他龙鹰的看法,因她早于当年在长安之时,已清楚其魔门邪帝的身份,并晓得仙子端木菱亦知此事,问题出在“范轻舟”身上,也出在现今龙鹰令闵玄清难以理解的行为上。 在闵玄清眼里,至乎熟知他的朝中大臣,龙鹰为避嫌疑,是不该在这个时候返神都,来了亦该立即离开,留下来便是居心叵测,让人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他。 龙鹰头昏脑胀的瞧着车队最后一辆马车,从旁驶过,进入他前方的视野内,完全绝对想不到挽留闵玄清的任何理由,除非向她揭开女帝的秘密。 他的情绪波动不大,因近乎麻木,脑袋难以正常运作,是没有感觉的那种感觉。自离开荒山小谷后,尚是首次有心爱的玉人,因误会而舍弃他,如避瘟神的离开他。 弄鬼的肯定是杨清仁,惟杨清仁对她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同时可看出,杨清仁已逐渐在她的芳心里,取代了龙鹰的位置。 忽然间,千黛今早说过的话似在他耳朵内响起,是言犹在耳。从没一刻,他像此刻般明了千黛暮鼓晨钟的一番话,是何等切合神都的现状。 你晓得自己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在干什么,问心无愧有他娘的屁用?是要看别人如何看你。 “大唐梦”早走火入魔,形成令所有分享这个梦的人,包括闪玄清在内,被集体想象蒙蔽,见树不见林,没法掌握面临的风险,避重就轻,盲目应对任何可令梦碎的威胁,真心相信复辟大唐,乃唯一令国家重上正轨的坦途,远远落后于现实的形势,使杨清仁可乘虚而入,动摇天女对龙鹰本坚定不移的信念。 以杨清仁行事的为求目的,不择手段,除了向闵玄清透露天女早晓得他邪帝的身份外,亦会明示暗指武曌大有可能是魔门的人,这解释了龙鹰和武曌间离奇的关系,且确为事实,可令闵玄清即使未至全信,至少心内存疑。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范轻舟”和“东宫惨案”的暧昧性。张昌宗拦路挑战、李重润与二张的口角、马球赛、符太的参与,连串引发“东宫惨案”的事件,多少与“范轻舟”有关。在闵天女心里,就是与龙鹰有关系,加上杨清仁将龙鹰说得有那么不堪,便那么不堪,试问天女怎接受得了?伤心欲绝下,又不得不顾及道门与唐室的关系,惟有来个远走他方,避开嫌疑。 在这样的情况下,天女仍不肯出卖他,是情深义重。 当年龙鹰向她透露“范轻舟”的身份,没想过有后果,之后未有机会向她作进一步解释,忽然就在飞马牧场崭露头角,令强如杨清仁和宇文朔吃暗亏,又突然现身神都,然后是“东宫惨案”,龙鹰自问设身处地,亦会怀疑龙鹰藉“范轻舟”的身份进行阴谋,再加上龙鹰、女帝同为魔门的指控,故天女有不懂带眼识人的重话。 他奶奶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先有太平公主,后有闵玄清,莫不是沉重至极的打击,令他感到无比的孤独。昔日在大漠独自北上,往找荣升铸剑大师不久的胜渡,希望通过他联系秘女万俟姬纯,只影形单,为何丝毫没有孤独的感觉?现在置身熟悉的环境和人事,反心内荒寒,充满似可令他窒息般的寂寞。 为何会这样子? 倏忽里! 他明白过来。 是短线目标和长线目标的分别。 那时他只要躲过敌人追杀,抵达黠戛斯,找得胜渡,就是达致目的,清楚明确,哪来余暇去想与之无关的其他事。 可是,此时此地的自己,却被周遭人和事的滔天巨浪淹没了。其“长远之计”,既遥不可及,又是毫不实在,令他身不由己的受狂潮怒涛抛掷舞弄,彻底迷失,鸟瞰式的视野一时变得模糊不清,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是否做错了? 下一刻,他骤然惊醒。 障眼雾霾一扫而空。 马儿的四蹄踢着积雪,发出沙沙之音。 转入定鼎大街,十多骑从后追来,龙鹰放缓马速,向来到身旁的易天南微笑道:“大龙头你好!” 易天南指示手下们跟随在后,然后别头来用神打量龙鹰,神色冷淡,开门见山的道:“仞雨因何不随鹰爷回来?” 龙鹰终于亲身体会何谓“众叛亲离”,连万仞雨没有随他返神都,可以变成罪证。 如此劣况,是台勒虚云一手炮制出来,杀人不见血,无从化解,令龙鹰失去了驾驭各大党派的力量。 辛苦建立起来的声誉、军功,反变成双刃利剑,使他更是形迹可疑,因有夺取皇权的本钱。 龙鹰不想解释,又不能不解释,道:“他回来没什么事好干的,所以带妻儿到南诏散心。如有选择,小子不会回来。任何人都可以误解我,却千万不要是大龙头。” 他亲切的话,打动了易天南,令他绷紧的面容松弛少许,压低声音道:“准备在神都逗留多久?” 龙鹰诚恳的道:“大龙头请信任我,龙鹰从未改变过,当将圣上送入陵寝的一刻,就是功成身退的时候。” 易天南道:“圣上的身体真的这么差?” 龙鹰心忖政治就是如此一回事,满口谎言,分别在善意与恶意,并不提醒易天南须保密,因晓得说给他听,等于说给张柬之听,道:“比你想的更要差,圣上寿元已尽,看的只是可捱多少天。” 他先后向太平公主和易天南透露情况,是寄望张柬之等密谋举事的朝臣多点耐性,待“女帝”百年归老,让政权无风无浪的顺利过渡。也知此一奢望脱离现实,在台勒虚云能移山倒海的影响下,与二张对立的党派集团,形成了诛二张、杀龙鹰的共识。 易天南属支持李显者较外围的人,未必清楚真正的情况,因隐隐感到矛头直指女帝和龙鹰,念在与万仞雨的关系,又或背后有张柬之在主使,遂来探他的口风。 人们的定见偏执,决定了他们对事情的看法,“女帝”的健康状况,是由龙鹰的口说出来,当他们再不信任龙鹰,实话可变成欺骗,任何解释亦是徒然。 大街人车往来,舟船穿行,可是龙鹰竟有走在万里无人的荒漠内的感觉。 易大南默然片刻,沉声道:“鹰爷走吧!” 千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今天内,易天南是第三个这样劝他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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