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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第十五卷 第四章 奇妙关系

  十八铁卫没有随龙鹰和符太进入柔夫人香居的院落,留在外面巷道,形成松散却有效的保护和监视。

  只有龙鹰以符太亲随的姿态,陪他一起入内。如果不是长出胡子,他绝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冒上被揭破的风险。此时的他虽脊直肩张,与“康老怪”的拱背缩肩有明显的差异,但因无瑕对“康老怪”记忆犹新,凭其眼力,一旦对忽然钻出来的这么一个高手心生疑惑,可从一些不能改变之处,例如脸形、高度、身体的比例,窥破是易容改装后的“康老怪”。

  不过龙鹰的胡须却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高明如无瑕,亦不会朝“康老怪”的方向去猜。

  此更为一石二鸟之计。

  除去了对方认为是“康老怪”的怀疑外,且与后天将抵神都的“范轻舟”脱掉关系。“范轻舟”拥有的是覆盖大半脸庞经修剪的浓密胡子,美化后改变了脸形,令他在外观上和龙鹰有很大的分别,如此公然亮相,比对两天后的“范轻舟”,不用说话已证明了现时的“御卫”既非“康老怪”,亦非“范轻舟”,而是另一个人。

  这是龙鹰临时想出来的小计,作用却非常大。

  迎接的小婢福身道:“小姐在正厅恭候符公子大驾。”

  符太不看龙鹰半眼的,冷冷道:“你留在这里,没有我吩咐,不准进来。”

  龙鹰心忖这小子是见风使帆,忙致敬应诺,装足御卫的该有反应,一丝不苟,因晓得无瑕在暗里监视他们,以无瑕的本领,可扮成柔夫人的贴身俏婢,又能不让如符太般的人物看破她身怀绝世武功。

  符太意气昂扬的随小婢走往正厅,步上台阶,进入敞开的厅门。

  瞧着符太的背影消失在玄关里,龙鹰不由有点代他紧张,他不晓得符太向柔夫人说什么,事前没有商量过,因为只有符太方清楚他自己与柔夫人的关系,懂得拿捏。

  龙鹰仍感到被监视着,从没法掌握监视者的位置,知对方是无瑕。心中好笑,故意往后移开,靠近外院门,以行动粉碎无瑕认为他运功窃听的怀疑。

  果然监视他的感觉消去。

  符太的声音在耳鼓内响起道:“请荣姑娘不要说话,让符太可尽吐肺腑之言。”

  龙鹰听得呆了起来。

  他从未听过符太以这种声音和语调说话,脱掉了一贯满不在乎的轻佻和不认真,诚切坚定,还自然流露出对心仪女性的温柔体贴,像面对的是易碎的精致名瓷,暗蕴某种没法形容诀别的意味。

  柔夫人显然没想过挟胜利的姿态而来的符太这么的谦卑多情,没有作声,但肯定正以一双美眸,深深瞧着符太。

  午后的院落宁静沉谧,院落外间中传来的马嘶轮音,反突出了院落的与别不同,似是远离人世。

  这里的事,与外面世界发生的任何事,均有本质上的差别。

  符太开腔了。

  语气低沉温柔,似在极度压抑下再控制不住的透出深藏的爱意,永无止境。深广的心灵开放了,显示出龙鹰从未从他身上发现过的某种完美,而这种完美是由对生命的执着、梦想、感情和回忆糅集而成。

  在这一刻,龙鹰清楚掌握到此际的符太,和当年在天山遇上那个邪人的分别。

  符太道:“符太今次来是向荣姑娘请求宽恕。唯一可表达我心中歉意的方法,是放弃《智经》,同时取消婚约。”

  表面上既不要经,又不要人,事实上却为人经俱得,正是胖公公妙想天开的绝计。“经”确是得到了,所得三页乃符太所需,此事将永远成为止于符太、龙鹰和胖公公三人间的秘密。

  至于“人”则复杂多了,不是强逼可办得到。柔夫人乃玉女宗仅次于无瑕的出色传人,有她在身边,给她害死仍不晓得是何事。为得到她的身体,予她施展媚功的机会,肯定后患无穷。符太又不惯“家有娇妻”,特别此非“贤妻”,亦是胖公公重要的考虑。与其关系暧昧,纠缠不清,索性故示大方,放柔夫人一马,乐得双方清爽利落。

  胖公公的锦囊妙计大致如此,不过胖公公亦想不到的,是符太藉口此向柔夫人表达衷情,感人肺腑。

  打动柔夫人的,是符太表现出的谦卑和深情,正是“感诚无可说”,不用任何华丽的词藻,却比任何甜言蜜语撼动人心。

  符太的说话宛如荒漠深井涌上来的地底清泉,在厅堂的空间回荡,道:“自从在上阳宫观风殿初遇姑娘,心里生出未曾尝过的感觉,却因受囿于一贯思想和行事的方式,并不明白自己,但有一方面却是清楚的,就是感到我符太配不起荣姑娘。”

  龙鹰听得目瞪口呆。

  我的老天爷,这是符太这心高气盛、视天下人如无物的小子说得出口的话吗?

  柔夫人的呼吸轻微加速,当是因符太的冲击,陷她于奇异的感觉和情绪中。

  符太深吸一口气,续道:“今次是符太首次恋上一位女性,也是最后一次。”

  龙鹰头皮发麻的看着厅门,不旋踵符太步伐有力的走出来,拾级而下,一副绝不回头的姿态神情。

  众人沿运渠南岸朝西走。

  离开柔夫人的香居,途经章善、永泰两坊,到抵达运渠,符太没说半句。

  符太和龙鹰在前漫步,十八铁卫牵骑跟在后方。

  天地灰蒙蒙一片,秋寒更深,岸旁的树木已现落叶之象。

  符太长长吁出一口气,说出见柔夫人后的第一句话,道:“徒儿表现如何?”

  龙鹰道:“先告诉我你自己的感觉。”

  符太显然没想过有关他那方面的问题,呆了半晌,道:“很复杂,既失落又似得到一切,是带着深刻痛苦的快乐,是从来未试过的感觉,深刻至即使是快乐,仍然非常痛苦。”

  龙鹰以专家的身份分析道:“此正是爱情最使人颠倒迷醉的地方,不具特定的形式,没人能彻底了解,像水映明月,随浪纹不住变化,也没有比男女爱恋更能打动人心,皆因那种感觉太深刻了,瞬那间一切痛苦、创伤、迷惘、热情全体呈现。你刚才等于将自己交了给她,此后就看她如何将她自己还给你。徒儿差些儿青出于蓝,作出超水平的表现。”

  符太回复邪气,道:“你老人家又不在场,怎知她被我打动了。”

  龙鹰道:“耳朵不受形相所惑,会听出你无法从表象看得到的东西,随着你的慷慨陈词,本邪帝无微不至地捕捉她呼气吸气间的微妙变化。老子肯定的告诉你,若以前她只是对你有感觉,刚才的一刻就是她将以往连自己都弄不清楚的感觉,化为对你的爱。不是安慰你,事实如此。”

  符太患得患失的道:“真的如此!”

  又诚心问道:“师父猜她下一步棋如何走?”

  龙鹰语重心长的提点道:“真正的爱情并非棋局,没考虑和理性可言,一切凭心的导引。若为师猜估正确,她会远离神都此伤心之地,至少暂时退出神都的争斗。”

  符太一呆道:“她为何要走?”

  他们越过跨通济渠南北、位于择善坊西北的石桥,转北而行,一个街口外就是洛水南岸,可隐见洛水风帆往来的情景。

  龙鹰道:“天下间,除玉女宗的人外,怕只为师一人懂得答你。玉女宗的首戒,就是不可对男人动真情,会令她们的‘玉女心功’受重创,大幅减退。”

  符太讶道:“我并没有和她登榻呵!”

  龙鹰道:“当一个女人心有所系时,等于我们练功时杂念丛生,‘玉女心功’亦是一种武功,必须心无罣碍,方可全力施展。同欢喜的人共赴巫山当然不行,爱上男人亦为大忌。”

  符太道:“那离开神都有屁用?”

  龙鹰失笑道:“‘姣妇守不得寡’,恭喜徒儿故态复萌,让为师解释给你听。”

  河风拂至,吹得众人衣袂飘扬,“猎猎”作响。洛水舟来船往,似比过去的两天更忙,或许是商家趁冬天来前,多走一趟货。

  符太叹道:“快说!”

  龙鹰好整以暇,迎风深吸一口气,徐徐道:“能劳动柔美人到京师来,必有作用,大可能专用来对付我这个不知为何使他们深切顾忌的神医,岂知误中副车,不得已下,也是无奈下转而对付你,鬼差神使的令柔美人这着厉害棋子失去灵活性,被牵制至动弹不得,差些儿赔了夫人又折兵,可幸柔美人祭出‘要经还是要人’的妙着,我们则反制之来个‘人经兼收’。现在事情已告一段落,如果柔夫人与你间确发生情事,只好收官子离此棋局,因再难下第二局棋。她的离开,正代表她爱上你。亦只有这个原因,无瑕肯让她走。明白吗?”

  符太道:“凭师父爱情绝顶高手的身份,可预测我和她未来的发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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