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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龙鹰为之抓头,这算什么娘的答案?霜荞琴技虽高,显然远及不上无瑕的“妖法”,至少少了几百年的道行,但亦发觉霜荞可像她妹子般狐媚动人,虽然不可不附庸风雅,也只能含糊其词的反问道:“这是调音曲?序曲?还是主曲?”

  这招叫连消带打,当然曲不止此,因为仍未向他施香,不过如果霜荞答他好曲尚在后头,他可大耍无赖,夸赞此曲妙绝天下,令他意满神足,不作他想,那时他来个舍曲求人,因明知霜荞会拒绝他,届时装作意兴阑珊,借机告退,避过迷香攻身之祸。他自问魔种百毒不侵,问题正在这方面上,徒添对方怀疑。

  霜荞的琴艺精彩绝伦,缥缈优美如云似水,却没法打动他,表面是因他心存戒惧,更深一层的原因,乃霜荞虽有一定的投入,然远未如花秀美的高楼吹奏觱篥,那是她对己身的独白和生命无奈的控诉,来自她的全心全灵,诉说着大漠永无休止的燎原战火,民族间的纷争和仇恨,故龙鹰当时虽对她含有敌意,仍因她萧索悲凉的乐音而神伤魂断,难以自持。

  无瑕捧茶而来,为霜荞解围,龙鹰心知肚明她故意拣此时刻,是知他根本不愿来,敷衍霜荞后,随时找借口离开。

  龙鹰接过香茗,喝两口,放到身旁的几子上。

  霜荞吩咐无瑕道:“小玉!给我点香。”

  无瑕一声领命,回到内进去。

  龙鹰恨得牙痒痒的,偏拿她们主婢没法。如就刚才问题继续追问,便过于着迹。

  霜荞白他一眼,娇媚的道:“范先生是否有心事?为何都凤总感到你坐立不安似的。”

  龙鹰心答怎可能安心静坐,剩是选择该着迷香的道儿还是如无其事,已成两难之局,现时应该做的,是立即开溜,只恨苦无借口。叹道:“小弟是有苦衷的。”

  霜荞不解地问道:“苦衷?”

  无瑕从内进走出来,双手捧着个比拳头大一点的小香炉,闻言现出暗吃一惊的神色,显示害怕“范轻舟”泄露她的事。

  霜荞打个手势,阻止无瑕立即点燃小炉内的香。

  无瑕怯生生的来到霜荞身后,垂头立定,其惶恐之态,无懈可击,恰如其份。

  两女这么一坐一立,高下立判,不论外貌气质,无瑕均将已属上上之姿的霜荞比下去,特别是无瑕此时不经意地流露惹人怜爱、渴求保护的表情。

  龙鹰微俯向前,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的道:“实情是小弟感到都大家今夜特别魅力难挡,不时心旌性摇,怕一时失控下行差踏错。唉!问题在这几天小弟绝不可以行差踏错。”

  以霜荞的外则巧笑倩兮,查实内则冷峻,听到如此大胆露骨的说话,也不由俏脸泛红,白他似嗔还喜的一眼,樱唇轻吐道:“你这人哩!说一半不说一半的,教人为难。”

  龙鹰暗赞她应对得体。

  霜荞的生活方式和在社会上的地位,类似闵玄清,同为周旋于权贵巨贾、文人雅士间又备受尊崇的女子,于此男尊女卑的国度实属异数。即使她们行径风流,到处留情,仍不会被视为风尘之女,皆因分别有道门和世家的出身背景。所以不论霜荞或闵玄清,如何风流仍懂自重之道,假设霜荞穷究“范轻舟”今晚不能“行差踏错”的因由,等于心切与他一起“行差踏错”,绝不切合她名门闺秀的行止。可是如此责怪他语焉不详,绕个弯来问他,就是恰到好处,又不失其挑逗意味,且含蓄多了。

  龙鹰看她一副有恃无恐的姿态,并不怕向自己献身,忙思其故,想到是因此迷香除具强烈催情效用外,该可令人丧失神智,迷迷糊糊,那对方根本不用与他合体交欢,索性下手取他小命,一了百了。

  无瑕之前所以要向他施展浑身解数,是为施香前的预备工夫,瓦解他的意志和防范之心,以保万无一失。且迷香一旦失灵,对他仍有后着。

  由无瑕、杨清仁和霜荞殚思竭智想出来的毒计,若似地网天罗,教人无从逸脱。

  龙鹰多看无瑕两眼后,苦笑道:“都大家见谅,小弟不想说出来,不想大家为小弟担心。实情是……嘿!实情是小弟受了严重内伤,处于复元阶段,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功亏一篑下,伤上加伤。”

  无瑕大吃一惊的抬头瞧他,双目射出可令任何人不怀疑她诚意的关切神色。

  都凤骇然道:“谁伤你呵?”

  龙鹰对两人装神扮鬼之技佩服至五体投地,没法找出任何破绽,叹道:“都大家恕小弟没法明言,并请为小弟保守秘密。小弟始终是江湖人,跑江湖自会遇上江湖的风浪。”

  都凤默然片刻,然后朝他美目深注的道:“范先生准备何时起程到神都去?都凤有自家的座驾舟,可顺道送范先生一程。”

  龙鹰心呼厉害,这几句话独立来看没有什么,但若延续先前的对话和气氛,等于表明愿向他献身,迷死人不赔命,进一步粉碎他的戒心。

  试问眼前娇娆如此垂青于你,怎会介意她点燃香炉内的厉害迷香呢?当然是心迷神醉地听她弹琴唱曲,还憧憬着异日在船上与她颠龙倒凤的美好光阴。

  龙鹰一副美人恩重的神情,以伪对伪,长长吁出一口气,情绪上的波动仍未可平复的透着大气道:“都大家……唉!教我范轻舟怎么说?只恨小弟有急事须赶往扬州处理,惟有辜负大家的好意。不知都大家在神都逗留多久?”

  同时大骂她明知自己到扬州去见宽玉,故不愁他随她一起乘船北上。

  霜荞和无瑕同时展现失望的神色,前者垂首轻轻道:“今次都凤到神都,看情况定去留,长则一年,少则半载。”

  龙鹰大喜道:“如此小弟抵神都后,必登门拜访。”

  霜荞含情脉脉的盯着他道:“还想听都凤的琴吗?”

  “丑妇终须见公婆”,要来的终于要来,是福不是祸,祸就躲不过,直至这一刻,他仍不知如何应付眼前的危机。如果根本不受迷香影响,有何后果?

  此香既可用诸于商月令身上,不惧她集牧场和宋家之长、精纯至极的先天真气,显然确为大明尊教的镇教毒香,能从皮肤入侵,破掉任何真气,直攻脑脉,使人迷神失智。据他从杨清仁和霜荞听得的情况,他们曾试验过此香的威力,定是因连他们在没有闭气和收紧皮肤的情况下,亦受不了,才有信心以此仅余的一炷香来对付他的“范轻舟”。如果他完全不受影响,他们怎样想?

  龙鹰的头皮开始发麻。

  霜荞的悦耳声音传入他耳鼓内,柔情似水、带着安眠作用的轻轻道:“焚香奏琴,是都凤的习惯。点香!”

  龙鹰此时想的,是往后倒翻,从正门遁走,然后高喊捉贼。至于霜荞和无瑕怎么想,是她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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