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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无瑕白他一眼,道:“两方面都有一点点,这是人家说得最坦白的话哩!什么都好,你爱怎么想便怎么想,明白吗?”

  龙鹰叹道:“收手吧!有我在此,你们是全无机会的,边遨更肯定永远不能生离瀚海军,在这里,我并非如你所想般的举目无亲,一句说话,可陷你们于万劫不复之地。”

  无瑕深深的瞧着他,轻柔地道:“我听出你的诚意,亦知非是虚声恫吓,可是有些事开始了便难以停下来。可以告诉你的,在此事上我只是个旁观者,根本轮不到我说话,为何肯告诉姐姐你不会去碰拿达斯?此乃关系重大的军事机密呵!”

  龙鹰道:“我只是想你立即离开,且不要到拿达斯去,我真正的手段,是你们永远看不通摸不透的。现在我对你不单没有摧花之意,还起了怜香之心,希望将来不用拼个你死我活,虽然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我说得对吗?”

  无瑕缓缓举起玉手,以掌背轻触他的脸颊,柔情似水地道:“你是真的晓得我们是谁,是否大明尊教那个妖魅告诉你呢?”

  入城的人愈来愈多,大部分人穿上节日盛装,兴高采烈,浸沉在庆典的气氛里,与两人虽处于同一天地里,却是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龙鹰坦然道:“我不能透露关于他的任何事,可以告诉你的是拓跋斛罗的无功而回,已令默啜先机尽失,控制权落入了老子手中,现在是由我去决定战争的结局,再非由默啜或你们去决定。回去吧!告诉鸟妖,终有一日,我会教他血债血偿,天王老子都护不住他。”

  无瑕收回纤手,忽然以脚尖撑起娇躯,重重在他的大嘴吻了一口,然后退返人流里,穿过去到了主大道的另一边,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

  内城是宗祠、寺庙、官署、仓库、作坊和有规模的粮行、盐社、铁铺所在之地,街道开阔,多广场空地,水井处处,遍植常绿大树,全城只有一道河流,在城北王堡雄据的山岗脚底自东往西流淌,界划出王堡和内城的范围,有石桥跨河,一道使人望之生畏的长斜坡接连石桥,直达堡门。

  王堡依山势而筑,规模宏大,形势险要,堡高墙厚,拥有强大的防御力。

  王堡、内城、外城三者唇齿相依,互惠共存,形成牢牢扎根在大沙漠边缘,回纥民族安居乐业、繁衍生息之地,亦为西面的弱小民族,顶住了突厥人的铁骑。

  内城是依中土传统的十字街布局,纵横的主街除北端接通登堡大石桥外,其余三端均对正城门口,街道敞阔,可容十骑并驰。

  龙鹰随人流拥进内城,寻得位于十字大街交界处的宗祠,此时祠内和外面的广场被来参拜的回纥人挤个水泄不通,他于大广场东南角一座石塔下,趁没人注意时以指划石留下暗记后,立即离开。

  不知如何,忽然整个人轻松起来,就像所有烦恼全被抛在后方,战争与他再没有半点关系,要做的事均达标完成,余下的只有寻宝、得宝和运宝,而本属虚无缥缈的宝藏,亦因留下暗记而变得实在起来。

  就在刚才他向无瑕说出不会去碰拿达斯的一刻,他厌战的情绪如沙漠底的清泉涌上地面,改变了一切。

  战争已经结束了。

  王堡明天会开放给所有人,独解支将亲自主持祭典,与众同乐,边遨若有什么行动,必须留待明天才能进行,他还有一天的时间做工夫,顺便找个可以落脚的地方,静候佳音。

  他沿大街北行,留意两边的商铺,终于有发现,毫不犹豫进入其中一间粮店去。

  龙鹰坐在浴桶内,享受那种不知多久没洗过澡、千金难买的舒畅,这已是第三桶水。

  他想回顾一下这次的“远征”,竟发觉办不到,皆因思绪万千、百感交集,有些事更不愿记起。胜利并不能为他带来自豪,何况整个“远征”只是人生征途的小部分,还有更长和更艰困的前路在等候他。又不由想起彩虹三女在沙漠内仍坚持沐浴的往事,而三女中的玉雯现已成为回纥王的宠妃,还为独解支诞下麟儿,心底里亦不知是何滋味。

  唯一可堪告慰者是“避战”的想法。

  可以做的事都做了,无谓再令兄弟们为自己的妄念去冒生命之险恶,这次“远征”的目标就是要为西域诸国争取喘息的时间,又使默啜没法在短时间内进犯中土,两方面均已达到目标。

  现在默啜的当务之急,是收拾遮弩这个烂摊子,重建声威,可是当整个西域都晓得默啜连祖宗的宝藏亦给他龙鹰起出来带走,那他声誉受损之深,将远过于一场大败仗,又或像上次争夺天石般被龙鹰愚弄了。对游牧民族来说,祖宗代表的是神灵,不可以有任何褒渎或冒犯。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

  宝藏绝不止是大笔的财富和珍物,而是有其象征意义,更是千载难逢的奇缘,可令自己在塞外诸国的外交上纵横捭阖的奇缘,进一步打击默啜,错过实在可惜。

  十多人的足音从前铺的方向响起,朝澡堂所在的天井直走过来,没有停留,显然是专诚来见龙鹰。

  龙鹰立即头大如斗,刚才他千叮嘱、万叮嘱那个与他曾在厉鬼城共历患难的回纥兄弟,只可以知会汗午,又或瀚海联的大龙头座贝川,因为他不想惹起敌人的警觉,怎会弄出十多二十人来的呢?

  来人抵达天井。

  龙鹰竖起耳朵,收听到伺候自己的回纥兄弟的声音恭敬地道:“鹰爷仍在澡房内。”

  另一个声音道:“有多久了!”

  竟然是方雄廷的声音。

  龙鹰长笑应道:“超过了半个时辰,方兄很难怪我,你可知小弟多久没洗过澡,用的又是瀚海军上等井泉之水,哈哈!”

  外面响起轰鸣天井空间的哄笑声,其中一个笑声被认出是胜渡这位颉戛斯新任的铸大师。

  龙鹰暗责自己糊涂,该是因先被无瑕乱了心神,后来又为留暗记约会佳人填满快将久别重逢的希望,至令自己处于异于平常的状态里,思虑不够周详。

  以他和胜渡、方雄廷两人的交情,他们是没可能不藉此机会到瀚海军来和他重聚。

  在宗祠大广场一角留下暗记,正是方雄廷出的主意,由胜渡通过秘人向秘女万俟姬纯转达传递,故此两人晓得他会到瀚海军来,只没想过适逢大节庆典。

  来的虽是十多人,但一哄而入的只有胜渡、方雄廷、汗午和一个四十岁许的回纥大汉,不用猜亦知他就是座贝川。

  龙鹰在浴桶内站起来,下半身仍“密藏”浴桶内,尴尬的道:“给点时间我穿衣服也不成吗?”

  胜渡不理他湿漉漉的,伸手将他拥个结实,嚷道:“感谢神灵!”

  汗午亦处于亢奋状态里,幸好没忘记为他引见大龙头。

  座贝川趁胜渡放开他,伸出双手与龙鹰相握,欣然道:“现时在大戈壁,说到鹰爷,谁不赞一声英雄了得。”

  方雄廷凑近道:“大王正在来此途上,鹰爷明白哩!不通知他会是杀头的大罪。”

  龙鹰失声道:“什么?”

  外面忽然传来敬礼的声音。

  独解支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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