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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第二章 绝处求生

  时间似是一下间凝止不前。当王世充口中吐出投降的决定,他身旁的人,包括王系将领、外姓将领、保护王世充的七、八名亲随高手,寇仲、徐子陵、跋锋寒、杨公卿、十多名飞云卫及守卫城墙的郑国战士,人人呼吸顿止,目光全盯在王世充处,宽广延伸的墙头鸦雀无声。城外以李世民和李元吉为首分布整片大河原的唐军,只漫空飘扬的旌旗拂拂作响,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在间歇响起的马嘶声中,静待守城军或战或降的决定。

  寇仲脸容冷静,双目射出锐利的神光,毫不动气的听着王世充关乎全城军民命运的决定,彷似丝毫不把王世充的话放在心上。王玄恕最先作出反应,抢前跪地悲呼道:“父皇……”

  王世充怒道:“闭嘴!朕是别无选择。”寇仲嘴角逸出冷酷的笑意。他甚至欠缺与王世充这种自私自利、反复无耻的小人再作计较,又或臭骂他一顿的心情,干脆利落的道:“主上既然献城投降,已沦为敌人俘虏,没有权为自己作主,我们同心合力共守洛阳之议再没有约束力。从今夜此刻开始,大郑亡国,洛阳再不是你王世充的,谁敢反对,我就杀谁。来人!给我把王世充和其从属全关起来。”

  王世充听得脸色剧变,王系将领纷纷喝骂,王玄应高呼道:“造反啦!造反啦!”“铿锵”之声不绝,王系的将领、亲兵、外姓诸将、守城战士、飞云卫,所有人等同时拔出佩刀佩剑,墙头立时弥漫剑拔弩张的火爆味道,内战一触即发。只有寇仲、跋锋寒和徐子陵仍是神态冷漠,品字形列在王世充身前,对刀枪剑戟视若无睹。

  寇仲笑意扩大,倏地仰天长笑,暴喝道:“谁肯与我寇仲共存亡!”除王系人马外,外姓诸将、飞云卫和远近闻声的千百守城战士,轰然应喏,声震城墙。王世充、王玄应等一众王系人马,此时才晓得外姓将士,全投到寇仲一方,人人脸上血色尽褪,更有人拿不住兵器,“当啷”一声掉往地上,加添寇仲控制全局的威势。

  王世充握着佩剑的手忽白忽红,显示他对是否该拔剑出鞘,正犹豫难决。王玄恕倏地立起,移到寇仲旁,悲呼道:“父皇请恕孩儿不孝,玄恕决定站在少帅一方。”跋野刚和邴元真两把剑同时抵住王世充后背,这比甚么说话更有威胁力,王系人马没人敢动半个指头,谁都晓得大势已去,洛阳城已落入寇仲手上。王世充浑身一颤,松开握剑的手,泪流满脸道:“罢了!罢了!”就这么朝下城的石阶走去。

  “当啷”之声不绝,王玄应与各王系将领纷纷弃械相随,在跋野刚等外姓诸将和飞云卫押解下接受被软禁宫内的命运。在这种情况下,寇仲不将他们全体斩首,可说已是非常仁慈。寇仲探手拍着王玄恕肩头,微笑道:“我绝不会伤害他们,放心吧!”接着抬手,转身面向城外的李世民,大喝道:“李世民听着,只要我寇仲尚有一口气在,绝不投降,有本事就攻进洛阳来吧!”

  跋锋寒狂喝道:“寇仲必胜!少帅军必胜!”城墙上各将兵齐声应和,“寇仲必胜!少帅军必胜!”的呼声,传遍大地,直冲夜空。两方大军再无谈判的可能性,只能凭实力决定去留与存亡。成则为王,败则为寇!天下从此再非群雄割据争霸的局面,而是决定于李世民和寇仲间的胜负荣辱。

  ***

  寇仲步下东墙,跋野刚、邴元真、单雄信、段达、郭善才等外姓将领,在城阶尽处恭候,看寇仲如何领导他们度过危关。现在城外再非李元吉,而是名震天下的无敌常胜统帅李世民,兵力从十万增至十五万,对于寇仲没把李世民计算在内的突围大计,没人再有信心和把握。

  寇仲在最后一级止步,微笑道:“我和王世充终是一场相识,玄恕又是我们的好兄弟,我们定要对他老人家尊敬,让他能完成投诚大唐的意愿。”跋野刚先向寇仲身后的王玄恕请罪,再答寇仲道:“属下明白!”

  跋锋寒悠然自得地往第六级石阶坐下去,哑然失笑道:“寇仲毕竟是寇仲,现在我真的对你信心十足,不再担心。”站在他旁的徐子陵和杨公卿均觉深有同感,寇仲能于此等恶劣时刻,仍从容自若,谈笑用兵,是能人所不能。寇仲哈哈笑道:“多谢老跋赞许。”

  跋野刚、王玄恕等人亦生出奇异的感觉。寇仲和跋锋寒置生死于度外的轻松自如,对他们有强大的感染力,忽然间都觉外面的李世民再非那么可怕。因为跋锋寒、寇仲和徐子陵,随便祭一个出来,均是李世民最恐惧的劲敌。三个合起来,天下最可怕的突厥狼军,仍奈何不了他们。

  寇仲转过身来,向杨公卿道:“我们要动用从陈留来的班底,守稳每一道可通往城外的城门,此事须立即去办。麻烦杨公!”杨公卿哈哈笑道:“能和少帅共生死存亡,是老夫的荣幸。稳守城门,防内贼开门献城,只是小事一件,包在老夫身上。”笑着欣然在飞云卫簇拥下落阶去了。

  寇仲轻拍每一个经他身旁而过的人的肩头,使人都感到他有十分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自信。杨公卿离开后,寇仲淡淡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首先我们该弄清楚李小子的形势。”徐子陵在跋锋寒旁坐下,心生感触,寇仲终于成长,令师妃暄的恐惧成为事实,变成能与李世民在战场上匹敌的可怕人物。

  他同时体会到跋锋寒“眼前此刻”确在武道修行上起着无上妙用。此刻他一方面正处于噩梦般的围城战中,敌人兵力在他们数倍之上,且士气高昂;而他们则是屋漏兼逢连夜雨,面临内部分裂、士气低落和箭尽粮绝的诸般问题。另一方面他却抽离一切,冷静超然地默默观察正饱受战争苦难的自己,从而达到井中月式的精神平衡。就像在梦里他晓得自己正在作梦的情况,只是没法醒转过来。

  坐在身旁的跋锋寒冷静如常,他是天生的战士,愈恶劣的处境,愈令他表现出超越的特质。他以身作教,向寇仲宣扬谁够狠谁就能活下去这战场上的金科玉律。而自己最好的兄弟正施尽浑身解数,先是单人匹马,硬闯敌阵,不但表现出对窦建德的情义,更向敌我两方显示出他不惧敌人的勇气。虽在最后关头被杨虚彦破坏,致功亏一篑!可是已激励守城军的志气,使他能以干脆利落的手法控制全局,令王世充黯然退出,再不能左右大局。

  这一切形成他的眼前此刻,让他在双重醒觉的情况下经验这徘徊于生和死和牵涉到全城军民命运的可怕体验。寇仲的声音继续传进他耳内道:“敌人兵力在我们五倍以上,且战意高昂,训练精良。可是以深沟高垒围城,不利攻而利守。李世民更非愚顽之辈,所以短时间内只会尽力封锁水陆两路,不会冒险攻城。我们洛阳是大都会,只要能解决内部的问题,选择突围的时间,凭敌分散而我集中的形势,必可一举克敌破围。我们要和外面的李世民斗脑筋而非比兵力。”

  跋锋寒低喝道:“策略正确。”寇仲欣然一笑,目光往徐子陵投去,求教道:“陵少有甚么意见?”

  徐子陵从容道:“要走必须今晚走,否则永无机会。”跋野刚等十多名将领无不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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