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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第六章 洞悉先机

  茫茫夜雨下,天地一片苍茫,兼之秋夜深寒,分外有肃杀之意。淮水在前方淌流,秋风阵阵吹至。寇仲和杨公卿牵马在密林边缘观察渡河之处,这段河道特别浅窄,岸旁均是密林区,既是渡河的最佳位置,也是敌人伏击他们的好地方。下游十里许处隐见钟离城微弱的灯火光,在雨丝中凝起一团光蒙。淮水不见任何舟船行走。

  寇仲右手轻抚立在右肩的无名,眉头深锁的瞧着对岸。杨公卿讶道:“若少帅怀疑对岸有伏兵,何不派出无名往对岸探察?”寇仲沉声道:“对岸纵或有探子,却肯定没有大批伏兵,现在我们是在风的下头,林内若藏有敌人,风会把他们的呼吸声和气息送入我的耳鼻内,这是突厥人藉风探敌的秘术。”

  杨公卿不解道:“既是如此,我们为何还不架桥渡河,做桥的树木已砍伐妥当,只要少帅一声令下,可在一个时辰内架起浮桥。”寇仲问道:“我正因对岸没有敌踪,才心生怀疑,左孝友并非战场上的雏儿,怎会疏忽这渡河的好地方?等若任由我们长驱直入,偷袭钟离。若我猜得不错,对岸肯定有堡垒碉楼一类军事布置,只是最近方拆掉,好方便我们渡河攻打钟离,那时他们假若毁掉浮桥,我们将永无机会返回淮水北岸。”

  杨公卿剧震道:“少帅是说钟离的守军正布下陷阱,诱我们去上当?”寇仲点头道:“虽不中亦不远矣!钟离城不但有左孝友,还有李子通。钟离水师的倾巢而来可能是骗人的幌子。”

  杨公卿难以置信的道:“李子通有这么高明吗?不若由我派人到对岸探查,看看有否碉楼或堡垒的遗痕如何?”寇仲摇头道:“敌人必做好掩饰的工夫,例如铺上野草,派人去探查费时失事,我深信自己没有猜错,我们现在须立即退返梁都,迟恐不及。”

  杨公卿苦恼道:“敌人怎晓得我们会来偷袭呢?除非少帅军中潜有敌人内鬼。”寇仲叹道:“不是内鬼而是外鬼,我真希望自己猜错,此事可立即揭晓。我们是师劳力竭,敌人则养精蓄锐,所以纵使我们知机撤走,敌人必全力来追,那将可证明我没猜错。”

  杨公卿愕然道:“外鬼?”寇仲神色一黯,颓然道:“还记得来前我向你说过心中感到不妥当吗?问题出在我的好友桂锡良和幸容身上,他们甫离梁都,钟离的水师立即倾巢而来,时间巧合得教人怀疑。兼且李子通在江都的大军全无动静,显是晓得我没有到东海去。唉!我很悔恨没听行之的劝告,在利害关头前,父亲可出卖儿子,何况只是儿时的朋友。”

  杨公卿沉声道:“好!我们立即走。”寇仲摇头道:“我们疲乏的马儿若立即赶路,不到百里至少会倒下一半,幸好来追的是李子通而非李世民。哼!他娘的!我就教李子通看看我寇仲的手段,先派出二百人筑桥,并叫他们放慢手脚。”

  杨公卿一呆道:“筑桥?”寇仲道:“这是唯一缓敌之计,若能争取两个时辰,我可教李子通惨败一场,而我们则可全体活着回梁都去。”

  ***

  明月洒照下,徐子陵与虚行之、洛其飞、焦宏进、卜天志、陈老谋和白文原来到运河下游离梁都逾三十里的水峡上,两边崖壁高起,运河收窄,水势湍急。七人甩镫下马,移至崖沿俯瞰形势,虚行之道:“若要伏击敌人水师,这是最佳地点,只需在两岸布置投石机,整段河道将处于擂石羽箭的威胁下,美中不足处是水峡长不过百丈,敌人舰队转瞬即过,兼之投石机再装石块需时,故只能对最先入峡的十多艘船做成较严重的损伤。”

  徐子陵摇头道:“应只是对五至六艘船伤害较重,我见过他们行舟的状况,船与船间保持二十至三十丈的距离,若前方出事,后面的船有充足时间泊岸登陆反击我们。”焦宏进道:“那我们可于入峡前的下游两岸埋伏箭手,待敌舰泊岸反攻时以火箭招呼他们,不过由于敌人兵力在我们数倍以上,我们须冒上很大的风险。”

  徐子陵沉吟道:“宏进的提议不失为可行之计,风险大小要看如何配合。”转向卜天志道:“若先以投石机打乱敌人舰队阵脚,再以灵活的飞轮船顺流而下,凭船上装置的弩箭机对敌舰逐一猛攻,是否可行?”

  陈老谋怪笑道:“好计!由鲁大师设计,经我陈老谋改良的弩箭机,每趟可连续发射十二支特制强弩,力能透穿船体,倘若把箭身以油布包起,发射前点燃,便成火箭,对敌人威胁更大。尤其飞轮船头尾均装嵌钢板,不怕碰撞,加上敌人从没梦想过世上有这么高机动性的快速船只,必被杀个措手不及。”卜天志道:“若在晚上,飞轮船可发挥更大的威力。”

  徐子陵道:“敌舰回航,可在明天正午前返抵钟离,给他们两个时辰装载辎重兵员,应可在黄昏时起程北来,那么到达这段水峡的时间该在后天深夜时分,我们应有足够时间布置准备。”卜天志叹道:“幸好子陵及时赶来,识破敌人阴谋,否则─唉!”

  徐子陵见人人脸色阴沉,愁眉不展,晓得他们仍难解对寇仲的担心,笑道:“寇仲若是这么易被计算的人,早命丧多时,放心吧!我敢保证他会和杨公卿及众兄弟无恙归来。时间无多,我们立即回梁都准备一切。”

  ***

  寇仲和麻常立在淮水北岸,瞧着仍差一小截便可接通对岸的临时浮桥,此桥主要是靠木材本身的浮力,再以木桩长索固定位置,由于筑桥是虚应故事,并不实用,实是拒敌之计。事实上杨公卿和他的兄弟早悄悄撤往离淮水十里外一处山头,为安然撤走做准备工夫。寇仲的五百飞云骑则在林内设置陷阱,例如拌马索、以削尖的木桩布设在陷阱之内。

  寇仲仰首观天,漫天细雨下,以他超凡的目力,仅能辨出变成一个模糊黑点的无名。他打从心底感激突利赠他此头如有人性的灵鹰,在战场上对他的助力,不下于千军万马。麻常问道:“它在那里?”寇仲指往东面钟离方的天空,道:“它在钟离上方,且已有所发现,敌人正兵分两路,沿南北岸朝我们缓缓接近。现在离天亮尚有多久?”

  麻常道:“该是一个时辰的光景,敌人等得不耐烦啦?”寇仲微笑道:“不是不耐烦,而是发觉有异。我们用足三个时辰仍建不成一道浮桥,对方不起疑才奇怪。大白天去偷袭钟离是个笑话,筑起浮桥留待明晚才用更是荒天下之大谬!是时候哩!把筑桥的兄弟唤回来。”

  麻常发出命令,筑桥的众兄弟忙抢回北岸,脱下水靠,换上干衣登马离开。同一时间,两岸远方杀声四起,燃起千百火光,大批人马沿淮水南北岸杀至。对岸的敌人无法渡河,不能构成任何威胁,北岸追来的敌人兵力在二万人间,如正面交锋,寇仲他们必无幸免。寇仲向麻常打个眼色,麻常入林去了。

  寇仲好整以暇的取出射日弓,左手探入箭囊熟练的取出四箭,凝望不断接近的敌人。战争就是如此,你要杀的是从未谋面的陌生人,以后更不会认识对方,亦不想知道关于对方的任何事。

  敌人迫至千步之内,旗帜飘扬、军容甚盛,火把光明照亮淮水两岸,敌人的骑兵人人弯弓搭箭,只待寇仲进入射程,对方将毫不犹豫射出弦上劲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飕!飕!飕!飕!”四枝劲箭从寇仲手上连珠发射,射的不是敌人的要害,不是跨下座骑,而是对方先头部队手持的旌旗。旗杆断折,旌旗被风吹得往后倒卷,照头盖面的罩往后来的骑士,登时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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