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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七


  寇仲淡淡的道:“夫人有个叫段褚的汉人手下吗?”美艳夫人蹙起秀眉,露出沉思的神情,回头问身后的右长老道:“我们是否有个叫段褚的汉人?”寇仲和徐子陵为之愕然,更想不到两位长老亦懂汉语。

  右长老从怀内掏出一本厚近三寸,状似账簿般的册子,一本正经的翻看,美艳夫人若无其事的解释道:“为奴家办事的人太多哩!”右长老翻阅完毕,摇头道:“没有人叫段褚。”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你眼望我眼,当然不肯轻信,偏是对她如此推个一干二净毫无办法。美艳夫人发出一阵银铃般悦耳的娇笑,探出纤柔的玉手,取过册子,放到桌面,摊开道:“三位请过目。”三人定神一看,只见册子上写满三人看不懂的伊吾文字,只好相视苦笑,都有点给此女玩弄于股掌上的感觉。美艳夫人“哎哟”一声跟着又是一句“对不起”,翻往后页,左端出现几个汉人的名字,果然没有段褚的名字在其中。

  右长老首次发言道:“这是夫人的开支账簿,凡为夫人出力者,名字都会列到册上,详细记录所办事情、酬金收受、经常支出和特别花费。”美艳夫人柔声道:“对我来说,大至国家,小至帮会门派,都只是一盘生意,所以必需量入为出,控制成本,三位以为然否?”目光射往跋锋寒,抿嘴浅笑道:“突厥人少有长得像你那般文秀的。”

  跋锋寒苦笑道:“夫人该是对突厥人没甚么好感。”美艳夫人轻叹道:“伊吾族的人对崇拜狼的民族都没有好感。跋锋寒却是个例外。”

  在大草原,突厥和契丹均是拜狼的民族,突厥军的大旗绘上的正是个金色的狼头,战士称附离,意思是狼。跋锋寒讶道:“为何我是个例外?”

  美艳夫人秀眸采芒闪闪,令人感到她除美貌外,还有不凡的智慧,绝非徒具迷人外表的尤物。她语调平静地道:“你跋锋寒已成大草原上以个人反对强权的象征,说起跋锋寒,谁敢不说声英雄好汉。”跋锋寒哑然笑道:“小弟怎担当得起。”

  徐子陵淡然道:“夫人是否有一颗五彩宝石?”美艳夫人香唇边泛起一丝笑意,忽地左手穿袖而出,把掌心上翻,一颗比夜明珠略大,七色在其中流转不停,于阳光下异采纷呈,只要不是盲人就知其为稀世奇宝的彩石,赫然出现三人眼前。纤美温柔至难以形容的动人玉掌,衬托得五彩宝石像来自仙界的异物。这一着大出三人意料之外,一时看得呆了。

  美艳夫人声音传进三人耳内道:“三位如不嫌烦,可否替我把五采石送往龙泉,交给拜紫亭?”寇仲皱眉道:“坦白说!夫人确是令人难以拒绝的人,不过我仍想不通为何夫人这么有把握我三兄弟会接受这提议。”

  美艳夫人玉手降至离桌面寸许高处,倾侧手掌,任由浑圆的宝石轻轻滚落桌面,看得三人提心吊胆,生怕宝石因碰撞而稍有破损,因为任何轻微的缺陷,亦是不可饶恕的错误。五采石太珍贵了。

  美艳夫人美目一转,瞟寇仲似是情意深长的一眼,柔情似水的道:“因为对名震中外的少帅寇仲来说,押运此宝到龙泉将会是一段动人的旅程。三位不可不知的是此石本是契丹的镇国之宝。无论付出多大代价,契丹人亦不会让它落在宿敌拜紫亭的手上,契丹人更邀得室韦人助阵,听说室韦最出色的两大高手,蒙兀室韦的别勒古纳台和不古纳台两兄弟,正为此赶来。”跋锋寒叹道:“夫人的话就像夫人的风采般引人入胜!”

  寇仲道:“夫人是否要我们当你的保镖?”美艳夫人盈盈起立,摇头道:“现在整条街的人全晓得奴家把五采石交给你们,与奴家再没任何关系了,有缘再会。”

  徐子陵苦笑道:“你不怕我们私吞宝物,又或我们与拜紫亭有过节,反将它送给契丹人?”美艳夫人娇笑道:“那我只好怨自己所托非人哩!”就这么婀娜多姿的和左、右长老迅速上马离开。

  寇仲呆瞪着美艳夫人留下的五采石,叹道:“又是另一个令人头痛的美人儿。”跋锋寒探手以指尖把采石拏起,送至眼前三寸许处审视,沉声道:“昨晚石之轩已使我感到从猎人沦为猎物,现在这感觉更加强烈。”

  寇仲苦笑道:“马吉肯定正鸿运当头,否则怎会枝节横生,令我们无法集中精神和时间去对付他。”跋锋寒微笑道:“少帅认为此宝可否向拜紫亭换八万张羊皮呢?这要求不太过份吧!我跋锋寒为任何人做事,从来都要收酬金的。”随手把宝石放入寇仲羊皮外衣的袋内去。

  寇仲一手隔袋按实五采石,如梦初醒的惊喜道:“可能仍未适应大草原的水土,否则脑筋不会迟钝至此!小姐那八万张羊皮根本是拜紫亭跟回纥人买的,上次是大小姐掏腰包,今趟好该轮到他啦。”徐子陵道:“有钱亦未必立时有货,你少帅是否可等个一年半载?”

  寇仲伸手过去按着徐子陵肩头,得意洋洋的道:“小陵终是老实人,在这种事上小脑儿不懂转弯子,唉!拜紫亭可向马吉买皮嘛!何忧缺货?”跋锋寒跳将起来,取回放在桌上震慑大草原的斩玄剑,挂到腰间,欣然道:“该是让马儿去散步的时候哩!”

  寇仲把五采石看也不看的拿出来,右手交左手,塞进徐子陵的外衣袋,笑道:“陵少拿的东西最少,当然由你负此重任。记得!八万张羊皮。”徐子陵无奈道:“放心吧!我也不想大小姐就此一沉不起。”

  蹄声骤起,长街尽端尘土滚动,十多骑奔驰而来,路人纷纷避开。跋锋寒坐回椅内去,漫不经意的道:“是靺鞨黑水部的人,只要两位老哥抬出与突利的关系,包保可以顺利过关。”当寇仲和徐子陵均以为黑水兵是来找他们算黑水三煞的账时,出乎料外,众黑水兵放缓马速,散往大街小巷,沿途高嚷,听其惶急紧张的语调,三人虽听不懂黑水土语,仍可推知公告的不会是好消息。

  街上的人闻声无不露出大难临头的情况,四散奔走,一时街上乱成一片,宁静和平的气氛荡然无存。两名黑水兵沿街奔来,仍叫嚷着那两句话,成真父子从工场奔出来,大儿子木克高声向黑水兵叫话,黑水兵边走边答,迅即去远。成真众子人人面无血色地缩回家去。

  三人一险茫然的瞪着成真,成真像忽然衰老几年般,憔悴失落的喃喃道:“终于来哩!”徐子陵问道:“谁来了?”

  成真道:“金狼战士正朝统万推进,最快可于今晚午夜抵此,我们现在要立即逃往山区避难,希望他们不会追来。”三人听得头皮发麻,竟是颉利穷追而至,不肯放过他们。不由想到可能是那批大食商人泄出消息,暴露他们的行踪。

  跋锋寒扯着要返回屋内执拾的成真衣袖道:“到山区要多少天?”成真苦笑道:“我们拖老携幼的能走多快,最少要五天。”

  跋锋寒放开这毕生恐惧成为突厥人奴隶的老人家衣袖,成真道:“快离开这里,唉!我真羡慕你们。”说罢返回屋内。三人你眼望我眼,一时都不知说甚么话才好,统万的人因为他们放弃家园往山区避难,他们于心何安!如颉利有心去追他们,必可在他们避进山区前赶上。

  寇仲断然道:“我们护送他们到山区去。”跋锋寒摇头道:“这样做唯一的结果是大家死在一块儿,若颉利仍然是那千多亲卫,正面交锋我们是必败无疑,但仍不是没办法把颉利引走。”徐子陵点头道:“就这么办,事情因我们而起,自应由我们去解决。”

  “当!当!当!”钟声回鸣,更添山雨欲临前的紧张形势。跋锋寒长身而起,道:“我抓个黑水兵来问清楚颉利方面的情况,你们负责去张罗箭矢,幸好我们有两把好弓,否则连拚命的资格也欠奉。”

  忽然大街上满是逃难的车马,多往北门拥去,看得三人心中非常难过。寇仲一掌拍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怒道:“他娘的颉利!我寇仲定要教你吃不完兜着走,来时容易去时难。”徐子陵苦笑道:“不要吹大气啦!我们若能保命不死,已可酬神作福,何必多作妄想。”

  跋锋寒哈哈笑道:“我早说过和你们一起混,总是多采多姿,现在这预言不幸地再应验哩!单是为不让统万的人沦为奴隶,纵死何妨。”两人轰然应喏,立下死战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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