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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第二章 心战之学

  太阳终于没在西山之下,自午后开始,天上云层变得厚重,晴朗的天气只是昙花一现。徐子陵和寇仲坐在饭馆内一角,叫来馒头小菜,在进水井探险寻宝前先来个饱肚子的壮举。今天是年初二,开铺营业的店子不多,此为其中之一,故挤满食客。斜对面就是独孤家西寄园的后墙。店铺和大酒家虽集中在东西两市,这样的食店却因应需求,散布全城的里坊内。而客栈则多设于朱雀大街那类通衢大道。

  寇仲看看包好于在一旁的井中月和装满探险工具的布袋,笑道:“我的出走留书,放在枕头下面,这么愉快轻松的离开,对我和沙家均有利无害。另外还有两封信,一封给李渊一封给李建成,免得常何费舌解释,一次过写完三封信,用足我整个时辰,真辛苦。”咬一口馒头,又道:“祝玉妍、石之轩和赵德言当然不是善男信女,表面上行事作风也很接近,总爱使阴谋手段,处事狠辣绝情,但我总觉得他们仍有很大的分别,陵少以为如何?”

  徐子陵道:“我对赵德言并不熟悉,不过只看他忽然使出掳人勒索这一招,更以‘七针制神’来对付雷老哥,手段阴损却直接,确有两军对垒、力争胜券的味道,可见此人既有胆色更有冒险拚搏的精神,我们和他交手,要留神他这种作风和性格。”寇仲道:“祝玉妍比诸他又如何?”

  徐子陵沉吟道:“祝玉妍似不像她摆出来的样子那么无情,事实上她是个感情丰富的人,至少对岳山和石之轩她便显得不太理智。只是坐在她的位置,不能不把真正的感情隐藏起来,装出冷酷绝情的模样。要真说冷酷无情,还得数石之轩。不过就算石之轩,仍过不了他女儿父女之情那一关。”

  寇仲点头道:“我完全同意你的话。只看祝玉妍悉心栽培出一个婠婠,而石之轩对两个徒弟左防右防,更令两徒为《不死印卷》斗个你死我活,可知石之轩是个只顾自己的人。至于赵德言则是另一类人,阴险狡诈更过祝石两人,绝不会因一时冲动或愤怒失去自制,为了个人的野心全不理别人的死活,否则就不会助纣为虐,帮颉利进侵中原。”徐子陵给他斟茶,笑道:“为甚么忽然这么有兴趣讨论他们性格上的分别。”

  寇仲双目闪亮,压低声音道:“我在找寻他们性格上的弱点,看看有否可资利用的地方。我对石之轩最模糊,你曾跟他三度交手,该比我清楚些。”徐子陵道:“他说话不多,我的直觉是他自视极高、孤傲离群,看不起任何人。事实上有资格作他对手的,确没多少个。”

  寇仲思索道:“纵使知道他们性格上的分别,但在精心策划的行动中,仍起不到甚么作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徐子陵点头表示明白,因为当一个人理智地去计算时,会尽量不被情绪和自身性格所牵制,兼之要有空间容纳别的意见,会把个人的主观减至较低的程度。

  寇仲成竹在胸的道:“可是当他们发觉所有原本拟好的计划全派不上用场,情况将是另一回事。所以我们必须制造出这种形势,令各方敌人在变化骤生之际,没空经深思熟虑便要付诸行动,那我们就有可乘之机。”徐子陵笑道:“少说废话,先到下面看看是甚么一回事,才决定怎么办吧!”

  ***

  两人先后翻过院墙,躲在一堆草树丛里,两丈许外就是目标的北井。寇仲低声道:“我真担心下面没有入口,那时怎办才好?”徐子陵明白他患得患失的心情,安慰道:“这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肯定要考考你这不肖徒儿在机关学下的工夫,去吧!”

  两人掠过两丈的距离,纵身入井。井水冰寒刺骨。他们闭气下沉直达井底,这处光线难到,兼在水内,何况更是晚夜之时,视力全派不上用场,只能凭感觉行事。井底忽然开阔,果然不出所料,井底与一条地下河道相连。若换过是李建成派来的人,此时定弄不清楚该往地底河道那一方摸索,但两人既肯定宝库该在无漏寺的地下,方向明确,遂朝那边潜去。

  在狭窄崎岖,伸手不见五指的河道潜游摸索近十丈后,徐子陵轻扯寇仲一下,表示不对劲。寇仲立即会意,因为不是人人都像他们有长时间水内闭气,只靠内呼吸的本领,所以若入口离井底太远,实太没有道理。且地底河不断深入下斜,岂非离地愈来愈远。

  片刻后两人重在井底冒出头来。寇仲道:“肯定不在地底河内,因为地下河会因泥土的变化而改变,所以有些井会忽然干涸,入口当在底部井壁的某一处。”徐子陵调匀气息道:“由现在开始,我再不靠你甚么劳什子的机关学,因为小弟左足踢到的,肯定是入口的开关。”

  寇仲大喜道:“不要动!”反身钻回井底去,循徐子陵的脚摸到有问题的一方石块,果然从井壁上突了两寸许出来,刚才若非注意力全集中往地底河,该不会大意错过。寇仲心叫一声老天爷保佑,向半尺见方的石块用力按去。

  在两人期待下,“轧轧”声响,在井底的窄长空间分外触耳。在浮在井水面的徐子陵头顶处,井壁缓缓凹陷下去,露出仅可容一人通过的入口。寇仲浮起来,喜道:“我的娘,终成功哩!”徐子陵叹道:“我没有信心。”

  寇仲愕然道:“要信心来干吗?入口就在眼前,只要不是没手没脚,就可以爬进去。”徐子陵哂道:“我不是对宝库没信心,而是对你的机关学没有信心。”

  寇仲心情大佳,没暇计较他的揶揄,笑道:“吉人自有天相,我刚才只是没有表现的机会,陵少爷,让小弟打头阵吧!”领先贴壁而上,钻进黑沉沉的小方洞去。

  通道先往上斜斜伸延达五丈,又改为向下斜伸,且颇为陡峭。秘道四壁出奇地没有长满苔菌一类最喜湿暗的植物,空气闷浊得可令人窒息,幸好两人有转外呼吸为内呼吸的“胎息”绝技,索性像在水底内般闭气而行。如此往下膝行十多丈后,寇仲倏地停下得意洋洋的道:“又有一颗制钮,兄弟!今趟我没有失威吧?”

  徐子陵知他学乖了,不敢错过任何异样的情况,在后面点头道:“你是专家,一切由你决定,不用征询我这外行人的意见。”寇仲好整以暇的大发议论道:“只是这条花岗石成的秘道,已是巧夺天工,当年不知动用多少人力物力,最难得是牵涉和动用到这么多人,竟能瞒得过杨坚?由此可见杨素当时必是权倾天下。”说话间,用力把凸出左壁的制钮如法炮制的用力下按。

  “轧轧”声再响。两人身处的一截通道忽然移动起来,带着两人往下滑行。此一变化大出两人料外,心叫不妥时,壁底下传出滑轮磨擦岗岩的难听吱吱声,更因窄仅容身的通道大幅限制他动应变的能,欲退无从下,惊骇之中,这截忽然变成能活动的通道,带着身不由己的两人往下滑冲,且不住加速。两人心叫我命休矣,“轰”的一声,活动通道在俯冲近二十丈后,不知撞在甚么地方,蓦地煞止。

  他们却没有通道煞停的好运道,给强猛的冲力撞带至茫茫黑暗中另一空间,身子陵空下跌,“蓬蓬”两声,分别一头栽进一幅像鱼网般的东西内。弹起又再跌下,震得两大年轻高手浑身酸麻,晕头转向,不知人间何世。他们的噩梦尚未完结,网子忽往下坠,疾跌近丈后,随跌势网子往下束收,到跌定的一刻,刚好把两人网个结实,动弹不得,你的头紧贴我的脚。自出道以来,从未试过窝囊狼狈至乎此等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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