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黄易 > 大唐双龙传4 | 上页 下页
一六五


  常何领着寇仲和亲卫来到段志玄马前停下,施礼道:“段将军好!”段志玄目光移到寇仲的丑脸上,微笑道:“这位是……”

  寇仲把握机会道:“小人莫一心,得自家父莫为真传,世代习医……”卜廷闻言一震,朝徐子陵瞧来,徐子陵心知糟糕:若让卜廷因自己跟寇仲虚报的老父姓名一模一样而感到的诧异说出来,那常何和段志玄不怀疑才怪,忙对卜廷微微口笑,略摇头,着他不用说出来。天下同名同姓的人比比皆是,卜廷这“没心人”自不会因而起疑。

  常何正忧心寇仲尚未出世的灵丹妙药,又不想寇仲泄露太多事情予秦王府的人晓得,道:“末将身有要事,段将军请啦!”策骑便去,寇仲连眼色都不敢向徐子陵打半个,追着去了。段志玄目送他们驰往朱雀门,沉吟道:“为了医治娘娘的怪疾,我们都用尽法宝,唉!”徐子陵心中剧震,猜到杨虚彦要害的人是谁和为甚么要这样做。

  ***

  寇仲游魂似的随常何驰出朱雀门,常何勒马道:“西市有条街专卖山草药和成药,各种货色应有尽有,莫先生要到终南山采的药说不定在那里也有出售,不知是哪种草药呢?”寇仲暗叫救命,对山草药他可说一窍不通,杜撰出来的终南山主药尚可胡诌一个名字,其他配药却不能顺口开河,首先草药铺的老板会是第一个瞧穿他是冒牌货。尤不幸者,是他连一种草药的名字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危急存亡之际,对街行人中有人故意摆动一下,寇仲立即生出感应,往那人望去,登时喜出望外,提高声量道:“西市是否往西走,我们边行边说,常将军请。”直到此刻,常何仍没察觉到他有任何破绽,当然不会起疑心,策马转右,加入贯通东西两大城门的光明大街那车马流群去。

  寇仲眼尾余光察知雷九指暗随一旁,故意放缓马速,作苦思状道:“这趟为张娘娘治此上热下寒之症,我莫一心定要显些本领,要在几贴药内治好娘娘的病。所以必须找个清静地方仔细思量,才开出药方。假若西市的药铺齐备所有草药,当然大可节省时间工夫。嘿!小人有个怪癖,就是推敲病症与药方时,须一人独处才行。”常何笑道:“这个容易,不若到小弟的舍下来,莫先生要多么清静都可以。”

  寇仲心中暗骂,常何摆明由现在起直到他炼成《仙丹》,绝不肯离开他半步。先不说他不忍害常何,就算狠心开溜亦不容易,除非他拚着暴露身分大干一场,但杨公宝藏却要宣告完蛋,这种进退两难的局面,甫到长安立即发生,他的运气确是不能再坏,差点要大哭一场,以宣泄心中的怨愤。幸好尚有雷九指这个令他绝处逢生,可拖延点时间的救星。忙道:“在清静前又必须先来个热闹以振起精神。所以我才说是怪癖。不知长安最著名是那家酒楼菜馆?”

  常何如数家珍的道:“晚上当然以北里最热闹,上林苑、明堂窝、六福赌馆、小春院等青楼赌馆全集中在该处。日间则首推东西两市,若论菜肴则以有西市第一楼称誉的福聚楼排名榜首,景致亦佳,三楼靠东的桌子可尽览跃马桥和永安渠一带的迷人景色。”听到跃马桥三字,寇仲立即双目放光,差点忘掉刻下自身难保的困局。

  雪粉终于停下,但整条光明大街和两旁的房舍早变成一个白皑皑的天地。旁边暗中跟踪的雷九指凭着一对灵耳,听得心领神会,此时转入横街,先一步朝福聚楼赶去,好为寇仲这冒牌神医舞弊弄巧。

  ***

  段志玄、徐子陵和卜廷三人在掖庭宫东园一座名为绫绮小院的厅堂坐下,喝着宫女奉上的香茗。此院当是李世民爱留连歇息的地方,景致极佳,门外是人工湖泊绫绮池,水光潋滟、渔沉荷浮,湖旁花树罗列,一道长桥跨湖而过,至湖心置一六角亭,通抵院门。可惜徐子陵心悬会否被李世民识破身分,故无心欣赏。

  段志玄有一句没一句地陪两人闲聊。忽然有人进入厅堂,卜廷还以为是秦王驾到,连忙起立。徐子陵早看到来者非是李世民,但“主子”既起立,亦随之站立施礼。来者一身儒生打扮,年纪在三十许间,一副文质彬彬的外表,但徐子陵一眼看穿对方乃身怀武功的高手。

  那人来至三人身前,敬礼笑道:“侯君集见过卜兄与莫兄,秦王因有急事往见皇上,故使小弟来向两位致歉,待改日再安排见面的时间。”徐子陵暗中松一口气,卜廷却掩不住失望之情。坐好后,段志玄皱眉道:“是甚么事如此紧急?”

  侯君集叹道:“不就是建成太子招募突厥高手加入长林军那件事。东突厥颉利可汗对我们中土的野心,天下皆知,建成太子宠信颉利派来乱我大唐的可达志,已属不智,现在还重用可达志召来的突厥人当亲卫,如此引狼入室,秦王自然要向皇上进言力谏。”又道:“这批近三百人的突厥好手来京有个多月,到今早文牍才正式递入门下省,秦王闻讯遂立即往见皇上,事非得已,请卜兄和莫兄见谅。”

  卜廷慌忙表示明白谅解和毫不介怀。事实得秦王肯接见,对他已是光宗耀祖的事,既没资格计较李世民爽约,更不敢计较。侯君集显然本身工作繁忙,不旋踵即起立送客。踏出掖庭宫的大门时,徐子陵只希望永远都不用回来。但又知丑妇必须见家翁,若给李世民看破,寇仲的寻宝大计肯定要完蛋。

  ***

  永安渠北接渭水,是贯通长安城南北最大的人工运河,城内最主要的水道。跃马桥雄跨其上,桥身以雕凿精致的石块筑成像天虹般的大拱,跨距达十多丈,两边行人道夹着的军马道可容四车并行,在大拱的两肩又各筑上两小拱,既利于排水,又可减轻大拱的承担,巧妙的配合,令桥体轻巧美观,坡道缓和,造型出色。

  桥上的石雕栏杆,刻有云龙花纹的浅浮雕,中间的六根望柱更与其他望柱有异,为六个俯探桥外的石龙头,默默注视在桥下流经的河水与舟楫,构想独特。寇仲手心紧握着刚才擦身而过时雷九指塞给他的救命药方,虎目一瞬不瞬的从福聚楼三楼靠东的座位,透窗居高临下地呆瞪着这座风格独特的大石桥。

  与永安渠并排而列的景耀大街人车川流不息,跃马桥四周全是院落重重的权贵人家的豪华大宅。即使杨公宝藏就在桥底,要从这么一个人烟稠密的地方运走大批珍宝兵器,确是谈何容易。桥的两边均有城卫站岗,大大增加起出宝藏的难度。旁伴的常何还以为他在苦思灵药的问题,不敢打扰,那知他脑袋内转动的竟是这么一回事。

  其他随员坐于旁边的桌子。际此午膳时间,风景最佳的福聚楼座无虚席,仅有空出的两三张桌子,只因预订的客人尚未来到。寇仲忍不住叹一口气。常何大为紧张道:“莫先生是否遇上困难?”寇仲惊醒过来,收回凝视跃马桥的目光,低声道:“我要到茅厕去打个转,常将军要否陪我去?”

  常何大感尴尬,老脸微红,苦笑道:“莫先生真懂说笑,小将只因受建成殿下的重命在身,才会分外紧张,莫先生请!”寇仲刚想起立,一群人登楼进入这层厅堂,当先一人颀长挺拔,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蓝滚白花边的武士服,外披白色羊皮袍,背挂长刀。

  此君年纪不过二十五六,洁白、少女般娇嫩的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晕,乌黑闪亮的头发以白巾扎着发髻,长得英伟不凡,气魄慑人。他一对修长的眼睛具有某种令人害怕的深邃而严肃的光芒,锐利得像能洞穿任何对手的虚实。他虽作汉人打扮,但寇仲第一眼瞥去已知他是突厥人,且必是以一手“狂沙刀法”,争得与跋锋寒齐名域外的年轻高手可达志。想不到甫抵长安,便在这种情况下与他碰头,不知是否冤家路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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