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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三


  旁边一位该是张婕妤贴身爱婢的俏丽宫女接口道:“我们贵人的意旨是医者须讲求望、闻、问、切;若拘于尊卑俗礼,顾忌多多,反妨碍莫大夫的诊断。所以莫大夫可免去这些宫廷礼节。”寇仲心道这就最好。作个揖后干咳一声,清清经运功改变后的喉咙,开腔道:“娘娘果然是明白人,如此小人就先为夫人把脉看看。”

  张婕妤点头同意,郑公公忙指点太监搬来椅子,让寇仲在这美丽的娘娘身前坐下。气清兰麝馥,肤润玉肌丰。当寇仲把三指搭在张婕妤无力慵懒、滑比凝脂的玉腕上时,差点晕其大浪,忘记来此的目的非是偷香而是治病。在众人目光虎视眈眈下,寇仲暗中送出三注真气,钻进她的气脉内。蓦地张婕妤娇躯剧震,寇仲大吃一惊,慌忙缩手。众宫娥太监齐声惊呼,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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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接过侯希白奉上的香茗,轻呷一口,奇道:“这里布置相当不俗,原先的主人当是高雅之士。”侯希白微笑道:“多谢子陵对他赞赏,小弟这蜗居原来的布置全被小弟换过。唉!小弟的癖好就是不能忍受庸俗的东西。”

  室雅何需大。侯希白这小厅堂布置简雅,窗明几静,最令整个环境充盈书香气息的是挂在东西壁间两对写得龙飞凤舞、清丽高古的长对联。其中一副的上联是“放明月出山,快携酒于石泉中,把尘心一洗。引熏风入室,好抚琴在藕乡里,觉石骨都清。”另一联是“从曲径穿来,一带雨添杨柳色。好把疏帘卷起,半池风送藕花香。”既相对称,且意境高远,令人读来心怀舒畅。

  徐子陵本身对吟诗作对是门外汉,问道:“这对联是否侯兄的作品和手笔呢?”侯希白谦虚答道:“正是小弟劣作,请子陵赐教。”

  徐子陵苦笑道:“在这方面你至少可做我的师公,我哪有资格去指教你?”侯希白对徐子陵的坦诚大为欣赏,笑道:“换过是其他人,无论是如何外行,也必胡诌一番,以附庸风雅,由此更显子陵君子之风。”又岔开话题道:“子陵刚才为何会从东大寺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徐子陵扼要解释后,反问道:“侯兄到这里来又是为了甚么?”侯希白叹道:“当然是为了要从杨虚彦手上抢回另半截的印卷,现在我对不死印法是一知半解,练得差点走火入魔。”

  徐子陵大惑难解的道:“令师究竟是甚么心态,见到你们两个斗生斗死的,竟也不置一词吗?他现在究竟站在那一方?”侯希白脸色一沉,缓缓道:“这情况正是他一手促成的,坦白说,我对不死印法并非那么热心,因为这世上尚有很多美好的事物可让小弟去沉醉追求。只是知道杨虚彦必不肯放过我手上的另一截印卷。一旦让他练成不死印法,他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我侯希白。”

  徐子陵皱眉道:“照情形推测,令师刻下的关系应与杨虚彦较为密切,对侯兄大大不利。”侯希白摇头道:“这只是一种假象,杨虚彦该像小弟般,只能凭自己的本领去混出事业和成就来。当我和杨虚彦任何一人练成不死印法,首先就要应付魔门两派六道的挑战。石师正是要通过这种种考验和斗争,要我们两人之一能脱颖而出,成为统一魔道的人。”

  徐子陵不解道:“令师为何不自己去完成这心头大愿,却要把责任放在你们身上?”侯希白沉声道:“道理很简单,皆因他的不死印法因碧秀心而出现破绽,所以才要躲起来暗中操纵;否则若惹得宁道奇或慈航静斋的斋主出手,他便有可能吃败仗。”徐子陵心中一震,暗忖杨公宝藏内的“邪帝舍利”,极可能就是弥补不死印法破失的一个关键。

  侯希白颓然苦笑道:“有时连小弟都对与石师和杨虚彦的关系感到迷惘失落。子陵可否助我从杨虚彦手上把印卷抢回来?”徐子陵以苦笑回报,道:“你是我的朋友,朋友有难,小弟怎能坐视?”

  侯希白大喜道:“子陵确是我肝胆相照的生死之交,我侯希白也助子陵去起出杨公宝藏,以作回报。”徐子陵暗忖此事须得寇仲同意才成,点头道:“此事迟些再说,眼前你对杨虚彦有甚么眉目呢?”

  侯希白沉吟片刻,冷笑道:“愈清楚我这位不同门师兄弟的行事作风,愈知道他是个手段卑鄙的人。”徐子陵讲道:“侯兄何有此言?”

  侯希白双目杀机乍闪,沉声道:“我来关中足有半个月,凭着对魔门的熟悉,摸清了杨虚彦的行藏居处,又曾数次趁杨虚彦离家时偷进去搜寻印卷,虽一无所获,却无意中发现他的其他勾当!”徐子陵大感兴趣,问道:“是甚么勾当。”

  侯希白狠狠道:“我发现了他炼制石师所传‘焚经散’的痕迹,他可瞒过任何人,如何能瞒得过我侯希白?”

  ***

  当寇仲送出真气,张婕妤娇躯内的全身气血经脉,像张一览无遗的图卷般尽展其脑海之内。就在此刻,他倏地发觉这高贵的夫人体内经脉欲断,像经不起任何微弱力道冲激似的,骇然知机下立即收回真气,并抬起搭腕的右手。

  由于眼见张婕妤娇躯剧震,众太监宫娥同时飞扑过来。张婕妤痛得冷汗直冒,娇躯抖颤,众人一时间连寇仲都忘掉。寇仲心中叫苦,若张婕妤就这么香消玉殒,他跳落黄河都洗不清那令她致死的嫌疑。幸好张婕妤半晌后恢复过来,睁眼“啊”一声呼叫。

  郑公公怒道:“莫大夫!这是甚么一回事?”寇仲这时完全明白自己的处境,晓得张娘娘的怪病是他能力以外的事,他唯一当神医的本钱,就是靠“疗伤圣气”,但因张娘娘的“虚不受补”,当然派不上用场,也只能学“活华陀”韦正兴般束手无策。眼前的头等大事,乃如何安然脱身开溜,忙肃容道:“公公切勿惊急,此乃应有之象,对娘娘的病小人已成竹在胸,眼下须先往采集草药,解去娘娘体内寒热交侵之毒,才能用针把恶疾根治,公公明察。”

  郑公公听得半信半疑,双目乱转之际,张婕妤长长吁出一口气,道:“莫大夫断脉之法与别不同,显是有真材实学,刚才一下子令哀家全身气血似欲翻转过来似的。”郑公公乃精通武学的高手,闻言起疑道:“听说莫大夫乃内家高手,不是妄自想为夫人输气吧!”

  寇仲为之哑口无言,心中叫糟,幸好张婕妤亲自为他解围道:“圣上也曾多次以真气送入哀家体内,却无任何异样情况,与大夫这趟切脉截然不同。”郑公公欲言又止,张婕妤俏目往寇仲瞧来,问道:“大夫真的胸有成竹吗?哀家患的究竟是甚么病?”

  寇仲硬着头皮胡诌道:“这是一种罕有的寒热交侵症,病发时寒热并作,不发时……唔!就像娘娘现在这情况。嘿!放心吧!只要我弄一剂对症的草药出来,保证娘娘会大有改善。”张婕妤就像沉溺在大海的人遇到浮木般,生出希望和信心,皆因从没有大夫敢夸口可治好她的病,秀眸亮起来道:“那就麻烦莫大夫立即为哀家开出药方。”

  寇仲心想这岂非立即要他出乖露丑吗?忙道:“这贴药必须小人亲自上山采药选料泡制,马虎不得,娘娘请给小人一两天时间,听说终南山最多名药呢?”张婕妤的贴身宫娥皱眉道:“刚下过几场大雪,草树都给冻死了!”

  寇仲倒没想及这破绽,人急智生下道:“小人需要的一味主药是一种叫长春花的根茎,绝不受风雪影响,姐姐请放心。”张婕妤对她这个唯一希望所寄的莫神医道:“如此就有劳莫大夫!”寇仲暗里抹一把冷汗,心想总算把小命捡回来,离宫后他将有那么远躲那么远,让人认为他畏医潜逃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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