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黄易 > 大唐双龙传4 | 上页 下页
三六


  寇仲叹道:“果不愧天刀的起首一式,只听听便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奇招。阀主看刀!”有过前车之鉴,他再不敢让宋缺主攻。当然面对如此可怕的大敌,他也不敢贸然进击,当下提刀迫去,双目紧盯宋缺。庞大的刀气,立时朝宋缺涌去,寒气漫堂。

  宋缺双目闪过讶色,点头称许道:“难怪少帅口出狂言,原来不但功力尽复,且尤有精进,确是非常难得。”寇仲倏地抢前,挥刀猛扫,化作黄芒,疾取宋缺胸口,凌厉如电闪。宋缺不动如山的瞧着井中月尚差尺许就往胸胁扫至时,才略往后移,手中水仙薄刃化作千百道蓝汪汪的刀芒,把寇仲连人带刀笼罩其中,刀法精妙绝伦,令人难以相信。

  寇仲心知不妙,更知迅快飘忽至此的刀法根本是无法捉摸,无从掌握。刀风呼啸声在四面八方响起,寇仲猛一咬牙,在这生死悬于一线的危急时刻,纯凭直觉去揣测宋缺杀气所在,于杀气最盛处,化繁为简,身随刀走,一刀劈去。

  “叮!”一声清响后,蓝芒与黄芒不断交击。寇仲连挡宋缺接踵而来,有若鸟飞鱼游,无迹可寻的连续九刀,杀得他汗流浃背,差点弃刀逃亡。两人倏地分开。寇仲横刀而立,暗自调息,一时说不出话来。宋缺从容不迫的抚刀笑道:“少帅现在明白甚么是刀意吗?”

  寇仲苦笑道:“想不明白也不行,原来感觉是这么重要。不过若我没有猜错,阀主并非真的想杀我,否则一出手就是道甚么娘的‘天刀八诀’,恐怕我只能在地府中去领悟甚么叫刀意。”宋缺长叹道:“你这么想可是错了。只因你不知道我是如何寂寞,难得有你这么一个好对手,才不肯轻易让你迅快归天。”

  寇仲调息完毕,信心大幅增强,微笑道:“小心愈来愈难杀我,第二诀又是甚么名堂?”宋缺欣然道:“愈难杀愈好,第二诀名为‘潇湘水云’,虽是十刀,却如霞雾缭绕,隐见水光云影,流转不尽,意态无穷,看刀!”

  寇仲忙喝道:“且慢!”宋缺淡然道:“若我发觉少帅是在拖延时间,少帅将会非常后悔。”

  寇仲哂道:“我寇仲从不会为这种事后悔,更没兴趣拖延时间,只因阀主的一诀十刀之数而想起一套名‘血战十式’的凌厉刀法。阀主若能只守不攻,任我施展刀法,保证会是非常痛快畅美的享受。”宋缺大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说刎颈自尽。不过这‘血战十式’确能使本人闻之心动,尽管使来看看。假若名不符实,休怪本人没有看下去的耐性。”

  寇仲暗忖最紧要你肯受落,嘿然笑道:“阀主小心啦!”立时提刀作势,弓起腰背,上身微俯向前,井中月遥指宋缺,双目厉芒电射,鹰隼般一瞬不瞬的紧盯对手,作势欲扑。那种迫人的气势,换作一般高手,怕要立即不战自溃,弃械逃生。宋缺持刀傲立,点头道:“果然有点对垒战场,浴血苦战的味儿。”

  寇仲沉声喝道:“这一式正是‘两军对垒’。”话犹未已,井中月化作黄芒,直向丈半外的宋缺射去。由于不用顾忌宋缺会以攻对攻,所以去势分外凌厉,大有一往无回之势。

  宋缺目射奇光,寇仲这一刀最厉害处非是刀法,而是刀意。从他提刀作势,至扑前狂攻,所有动作均浑成一个无可分割的整体,虽是右手运刀,但这一刀却包含全身全灵的力量,教人不敢小觑。而最令宋缺又好气又好笑的,是寇仲分明看准自己这把水仙宝刃利攻不利守,遂故意以言语诈得自己只守不攻,眼睁睁的吃亏。

  “当!”宋缺错往一侧,左手水仙刃往上斜挑,正中寇仲刀锋。寇仲手中刀芒大盛,冷喝道:“锋芒毕露!”千万点刀光,像无数逐花的浪蝶般变招洒往宋缺,气势如虹。宋缺喝一声“好”后,单手抱刀,喳喳喳的连闪三步,竟在刀光中穿插自如,最后才运刀斜削,劈在井中月离刀把三寸许处。

  寇仲下一招“轻骑突出”竟使不下去,改为第四式“探囊取物”,疾挑宋缺腰腹。宋缺哂道:“少帅技穷啦!咦!”只见寇仲挑来此刀,其“刀意”正随速度和角度不住变化,所以虽是表面看来简单直接的一刀,落在宋缺这大行家眼内,却知因其无法捉摸的特性,如若被动的等待,必然挡格不住。纵是能勉强守过此招,接续而来的攻势将会令高明如宋缺也要落在下风,其后要扳平将非是容易。

  在寇仲眼中,见到宋缺神情略一犹豫,心知肚明宋缺终于中计。由上次交手到目下此刻,不理他如何努力争取,却从未曾抢占得上风,又或夺得主动的形势,可以说是给宋缺牵紧鼻子来走。苦无办法下终给他心生一计,就是先以有形的“血战十式”,诱使宋缺生出轻敌之心,再以刚从宋缺偷学过来的“刀意”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迫宋缺改守为攻,那在心理上宋缺已像输了一着,气势自然因此心态而有所削减。

  眼前宋缺临阵迟疑的情况,正是中计的如山铁证。宋缺冷笑一声,左手水仙刃立时化为彷如水光云影的刀光,层层迭迭的迎往寇仲的井中月。终于放弃只挡不攻。寇仲大笑道:“我都说没可能只守不攻的哩!”倏地横移,运刀劈在空虚。他终于首次看破宋缺的刀法,施展奕剑之术。

  宋缺生性高傲,寇仲这句话比劈中他一刀更令他难受,登时杀气剧盛。岂知寇仲忽然退往他刀势最弱的位置,劈出的一刀更如天马行空般妙至毫巅,若他原式不变,等若把水仙刃送上去给他砍劈的样儿。而且寇仲的身法忽然变得奇诡难测,就像水中的鱼儿,纵使一动不动,但只要你搞动附近的水流,他随时可迅速窜退溜动。那种静中带有强烈游移不定的特性,以他自问能洞穿所有变化的眼力亦大感头痛。

  剎那间宋缺已知刚才的略一犹豫,已给这天才横溢的小子抢占得主动和上风。他的“潇湘水云”再使不下去,不怒反笑的吟道:“石上流泉!”似水流不断的刀式,蓦地化作一道碧光冷冷、穿岩漱石的清泉活水,水仙刃划出一道蓝芒,循某一条优美至超乎任何言语所能形容的弧度,直取寇仲。

  寇仲往另一方错开,横刀格挡,看似迅疾,其实却寓快于慢,化巧为拙。“蓬!”接着连串兵刃交击之音不绝如缕,宋缺的刀势虽不住扩张,但寇仲已非完全处在捱打和受尽凌辱的劣势,更非宋缺要他向东便向东,往西便朝西的无法自由自主,而是有攻有守,且不时有令宋缺头痛的自创奇招。

  最大的得益就是寇仲终学晓了如何在宋缺惊涛骇浪般的刀法中回气的方法,那是系乎轻重的把握,攻中藏守,守中含攻。每在全力出击或格挡后稍留余力,以调节体内真气,当中微妙处,非是临阵对敌时,是没法掌握的。有点像每潜游一段时间后,就冒出海面透透气,而不是死命在水底捱下去,直至力竭气尽。

  在宋缺的庞大压力下,寇仲把浑身解数毫无保留的施展出来,把过去所有领悟回来的刀法发挥得淋漓尽致,配合从宋缺身上新学晓的东西,愈打愈得心应手,畅快至极点。宋缺刀法忽变,高吟道:“梧叶舞秋风!”整个人旋动起来,水仙刃似是随意出击,全无痕迹刀路可寻,更因其怪异的身法,寇仲一直力保的优势立时冰消瓦解。

  “当!”寇仲虽千万般不情愿,仍给宋缺令他阵脚大乱,只能苦守致没法回气、神乎其技的刀法杀得一筹莫展,到第十刀时又给宋缺连人带刀劈得跄踉跌退,最后“咕咚”一声坐倒门外,只差一步就像先前般滚下石阶去。

  宋缺移至门前,低头凝视寇仲,目现奇光。明月不知何时偷偷爬上院墙,透过槐树的浓荫洒在庭园中。寇仲苦笑道:“我没空去计算阀主究竟用了多少刀,希望不是七十九刀吧!”宋缺脸上泛起冷酷的神色,双目杀机大盛,沉声道:“你不怕死吗?”

  寇仲耸肩道:“说不怕就是骗你。但也相当好奇,死后究竟会是怎么一番情景呢?麻烦阀主告诉致致,我对她确是真心的。”宋缺嘴角逸出一丝笑意,立即把他冷酷的神情和眼中的杀气溶解,淡淡道:“这些遗言留待明早再说吧!”转身返回磨刀堂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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